息夫躬见贾延、鲍宣跟奏附议,不免轻笑,其移步趋至王嘉跟前,眉头一拉,瞋目切齿道:“大敌当前,臣躬以为,方今丞相王嘉健而蓄缩,不可用;御史大夫贾延堕弱不任职;左将军公孙禄,司隶鲍宣皆外有正直之名,内实骏不晓政事。万一匈奴强弩围城,长戟直捣宫阙,试问陛下谁与备之?如使狂夫嘄呼于东崖,匈奴饮马于渭水,边境雷动,四野风起,京师虽有武蜂精兵,岂有专行应对之策乎?”
说罢,两眼直视丞相王嘉。
息夫躬话音刚落,傅晏信步出班,朗朗禀奏道:“孔乡侯臣晏附议!”
丁明也随即出列,揖礼禀奏道:“阳安侯臣明附议!”
两外戚重臣跟班附议,一时引满朝轰动,噪声四起,剑拔弩张。刘欣见朝堂分歧铮铮,遂宣息夫躬趋温室殿再行商议,其余臣等散席退朝。
息夫躬随刘欣及侍中董贤趋入温室殿内,刘欣问政息夫躬道:“如卿所言,西北吃紧,何人可承大司马?”
息夫躬稽首伏拜道:“当今天下,胜其职者不外三人,一曰孔乡侯傅晏,德高望重;二曰阳安侯丁明,久经战阵;三曰侍中董贤,久沐皇恩。然戍边整备,刀枪凶险,不似朝中温婉安逸。一家之言,伏惟天家合取圣断!”
刘欣听罢思忖良久,折身见董贤一脸稚嫩,若有所悟道:“躬卿所言甚是,圣卿以为若何?”
董贤立于刘欣身后,见天家试问,便凑近天子附耳私语道:“遣贤支边逞武,矫尾厉角,断不敢从。依仆拙见,丁傅二臣皆可为之,一可圆其觎窥之心,二则顾及三宫颜面,何乐不为呀?”
“圣卿睿智。”
刘欣睨了董贤一眼,抿嘴笑道:“便依卿言。不日岁旦,普天同庆,大朝会同封丁、傅大司马,丁明戍边裹粮坐甲,傅晏于后积草屯粮,边关当无忧矣。”
董贤闻听惊愕不已,忧心道:“一朝两司马,有违礼制,倒也稳妥。只是畏惧丞相主行封驳事?”
“王嘉刚愎自用,朽木不可雕也。”
刘欣冷笑了一声,又道:“丞相那里,自有舅翁谋断,平素与之交好,当无忧也。”
董贤、息夫躬听罢皆哈哈大笑。
();() 时有黄门令进殿奏请,言讲殿外有桂宫猛少府飨献宝物。刘欣宣其进殿,宝匣一开,方见人参须发一人多高,刘欣轻抚参须啧啧称奇。猛少府禀知:“乃王莽先献于帝太太后,帝太太后又差少府转温室殿,着天子亲献东朝及皇太后以示孝道,彰显母子情深以化怨忿耳。”
刘欣命黄门令收妥宝匣,击节称叹道:“王莽这厮有心,你等且退,朕便去东宫献于东朝、太后。”
二人称喏退去。
自入冬月,刘欣因董贤之事与傅太后心生嫌隙,不曾去中宫谒拜,借此良机寻个台阶,亦好叙叙祖孙舔犊情深。黄门令即随刘欣坐便辇御东阙行紫房廊道,赴长乐宫请安而去。
刘欣驾临长乐宫椒房殿,进得暖阁,见皇后跪坐象牙榻前,皇太后斜卧于凤榻之侧,不惑之年,竟凤眸深陷,面若黄叶,不觉倍感疚心,上前便揖拜于地,于榻前失声痛苦起来。赵飞燕朦胧中闻听啼哭之声,心急如焚,忙折身坐起,见皇帝拜谒足前,涕泪若石子般一粒粒砸于其脖胫之上,霎那间满堂落泪,人神共泣。
待拭干泪痕,刘欣便着黄门令将宝参呈献太后,赵太后将宝参搁置一边,遂凄凄吟道:“我儿虽非谪出,然舞勺年收为太子,由母后亲陪明光宫。今面南称帝,当知承祚不易,妄悖天下,大逆不道,我儿且慎之。此人参罕闻寡见,乃稀世至宝,和儿从何得此?”
刘欣垂首回道:“此乃王莽于终南山,以两百顷良田置换而来,本于帝太太后处,见母后不豫,方拿来敬上。”
皇太后思忖良久,便吩咐长御将千年人参一分为三,差小黄门将一份敬献于太皇太后,又将另一份装于宝匣之内,且嘱刘欣道:“小叙片刻,儿当亲呈帝太太后。傅太后年过六旬,一朝违豫,痊若抽丝,参汤同药引,久病自愈!”
刘欣忙应喏一声,便将宝匣递交黄门令。皇太后抚摸刘欣面颊,见傅皇后于一侧偷偷拭泪,便话锋一转道:“东朝日前遣宫令、尚功,佐验傅皇后、董昭仪燕寝进御之事,竟皆处子之身!”
赵飞燕一把握紧刘欣之手,怜怜抱怨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后宫佳丽代出,天子不御,然与董贤车同辇、寑同室,难道同先帝一般,覆宗绝嗣吗?我大汉基业两百年,竟毁于你我之手吗?”
皇太后呵诉于此,已泣不成声。刘欣一见忙伏跪于地,涟涟忏悔道:“母后但放宽心,儿臣决意洗心革面,疏远佞臣,与皇后交心。今日早朝议定丁明、傅晏同为大司马,岁旦大朝会便有敕牒,母后放心便是。”
赵飞燕闻听刘欣有心,便着傅皇后近前相挨席坐,啜泣道:“前朝之事,母后不理,然皇翩天伦,遥遥无期,宫廷内外皆忧矣!”
刘欣噙泪应喏悯哀道:“儿定当从命,万乞母后宽心!”
赵飞燕抹去眼角泪滴,将帝后之手紧紧攥于一团,哑声道:“中宫乃帝后栖居之所,我儿当誓与皇后两相厮守,方为国家之幸皇家之福呀!”
刘欣应喏之即,忙拭干眼角清泪,于象牙榻前相扶而起。皇太后递过人参宝匣,吩咐道:“此份参宝,帝后二人同携之于永信殿,帝太太后念及帝后琴瑟和鸣,定凤颜大悦,违豫向好也未可知呢!”
刘欣双手接过参匣,与皇后手挽手一并揖别赵皇太后,便乘龙凤双辇直奔桂宫永信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