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草怀抱浩瀚的湖泊,天光水影,墨玉绿色的澄碧剔透,像镶在丰美水草间的明镜,将天水间的一切折纳怀中,虾戏浮云,鱼雁共翔,直到鳬水的天鹅或偶尔跃出水面的鱼儿荡起涟漪,将夕阳昏光的平镜打碎,然而那破碎温柔而强大,转瞬便恢复如初,不肯惊扰这十丈软红外的静旎。
她几乎是痴迷地走入其间,连梳理羽毛的野鸭也不曾惊扰,如果每个人漫长的人生最终只是活在某些瞬间,此刻将成为她重要的时刻之一。这幅塞北画卷也因为她的融入而完整,隽永地定格在徐麟眼里。
这一刻他借由居延海洁净的风吹开了迷雾,无师自通地触碰到了眼前女子的想往。他们并肩眺望海的那边,直到夕阳一寸寸下坠,将水面烧得橙红一片,四肢百骸也一道温暖。
“……我少时曾在江南住过一段时间,那里的冬日和这儿差不多,每逢午后,家里人便划船带着我,沿着庄子后的芦苇荡往西,送别落日,便到一大片湖,湖水柔弱不胜桨,随意泊在一处,饵放下去立即有鱼,就在船上起火烧,原汤原食,鲜得恨不能将骨头一道吞了。”
徐麟听她轻声慢语地闲聊,心境便如此刻的居延海,表面风平浪静,却在宁谧处泛着浅浅的涟漪,夕阳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描摹柔和,黑眸中总是浮着的冷光被暖色取代,他偏过头道:“船可能要等下次,鱼倒是有。”
言罢寻了一根硬枝,除去鞋袜,挽起裤脚下了水,站在水中盯了片刻,果断手起枝落,伴随一阵哗啦啦的水响,枝上已穿了一条肥硕鲫鱼。
“接着!”
徐麟把鲫鱼朝她扔去,蓝散全无防备,被那鱼扑棱棱地甩了满头满脸水,抿着嘴有些生气,“你故意的?”
他恶人先告状,“别板着脸,把鱼都吓走了。”
蓝散冷笑一声,“那我笑一个,再把它们勾回来?”
“啧。”
徐麟啧舌转头,继续盯着水下,轻道:“便宜它们了。”
这人但凡和行军打仗有关的本领都很强,不过几句话功夫,又叉了一条大鱼上岸,而后寻了干枝生火杀鱼,待鲜鱼架上火堆,天光已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耀光点点的繁星缀满墨蓝色的深幕,时明时昧地挂在格外高远的穹隆之间,仿佛说出不口的言语,和没办法拥抱的人。
烤鱼的鲜香味浓郁时,蓝散很是吞了一口口水,徐麟被那真切的咕咚声逗笑,将烤好的鱼递来,“有点烫。”
他话还没说完,对面那位已经嘴急吃上了,嘶嘶哈哈地道:“这东西就得吃烫口的!”
“鲫鱼刺密,小心卡着。”
他一句话戛然而止,蓝散忽像被施了法似的张口定住,神情一瞬纠结,而后讨好地朝他眨眨眼,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嗓子眼。
他不知说什么好,探身以手抬起她下颌,对着光火看了片刻,可惜那光亮杯水车薪,根本看不到深处,只能一边嘱咐她“张大点儿。”
一边伸了食中两指进她口中。
她下意识想躲,徐麟手上微微用劲,捏住她下颌,“别乱动。”
在她口内温凉的软肉上小心翼翼地摩挲,寻找那根鱼刺。
蓝散僵坐着,他指尖薄茧擦过的地方留下微痛和痒麻混合的奇异感觉,顺着唇舌牵扯着心肺,让呼吸和心跳都乱了起来。
“就好了。”
徐麟触到那根小刺,心中一松,视线不经意间落去蓝散,只见她微仰着头,面颊少有地染了颜色,许是因为疼,眸中水光潋滟,盈盈漾漾,胜过居延海万顷烟波。
泰山崩顶面不改色的徐麟,心跳漏了一拍。
她唔了一声,似乎问他找到没有,徐麟低低“嗯。”
了一声,手指轻轻一夹。
蓝散一声低哼,下意识地合了口。他指背被她牙齿轻咬,指腹却被柔细的舌面包裹,那是交杂着最坚实和最柔软的触碰,徐麟猝不及防,触到了过去未曾正视的欲望一角,一种颠倒神魂的人间贪图。
她赶紧松口告歉,见他举着手不放,戒备道:“这么点儿牙印,不是要讹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