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得利,谁嫌疑最大。”
蓝散停手,“陛下登基两年,三十六万北境军被裁近半,但所有人心知肚明,北境军的根基在于麒麟、紫凤,紫凤军主帅明紫旌是庆王亲女,手执太祖皇帝铁卷丹书,轻易动不得,陛下只能选择敲徐家这块硬骨头。你手握悍军,本不惧天子,无奈好汉子架不住三顿饿,五万张嘴一年吃下一座银山,没有钱,麒麟军就不是利器,反是圈禁你的负累。”
徐麟敛回目光,将盏中茶一饮而尽,“继续。”
“你要是有生财的本事,当初就不用打落牙齿和血吞,去潼泸关吃沙子了。你不在乎范统的主子是谁,他们把钱藏来鸡鸣县,对你来说是雪中送炭,从那些东西运进来的那天起,你就没打算让它们出去。”
蓝散给他倒茶,青瓷壶嘴里荡出一线热汤,氤氲的白汽袅袅散开,将她眉目掩得时隐时现,“你把范统点给我,原意是想借王焕之手办了他,王提督清名在外,摊肆税必会归还于民,徐将军就可以趁乱吞了那笔价值不菲的暗钱,从此麒麟生翼,所向无敌。”
徐麟勾起唇角,“你敢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是笃定我不会杀你?”
本以为她又要兜圈子,岂料蓝散径道:“皇商寂氏被太祖诛族,整个江南的粮铁盐丝都被连氏一门垄断,现任家主连纫秋是个酣歌恒舞、声色犬马的败类,前些年放马,踢死了苏州知府白文映的外甥,被告到御前,若非他生了个好儿子,恰在那时中了榜眼,连家没准就被陛下落了。”
徐麟神色纹丝不动:“此事我略有耳闻。连朔通权达变,在朝中顺风顺水,五年就做到户部郎中,硬在紧紧巴巴的国库里给陛下腾挪出了一个小金库。原本朝廷采购的粮食无论来源,均需先收入官仓,查验无误后,再根据各地所需分拨。去年天时不利,江淮大涝,官仓渐空,户部筹措的粮食根本来不及进官仓歇脚,很多都省了这道程序,由粮商直接就近运。军粮不过都,就是他提出来的。”
蓝散接道:“去年江淮大水,苏州知府白文映上报损失一千三十万石。这个数目,刚好和朝廷往北境的军粮相差无几。白文映是管着天下仓廪的钥匙,连家的马队和货船就是将毒米变废为宝的路。”
羊肉汤和茶皆已凉了,却没有徐麟眸色冷,“把这些关联在一起不难,令人心寒的是朝廷的态度,让人不得不怀疑是有意为之,连家是陛下圈养的母鸡,连纫秋想左右逢源,是怕朝廷杀鸡取卵,可他们害我的兵,还敢妄图跟我合作,我在你眼里,那么没脾气吗?”
“你根本不是怀疑我和连家勾结,你做这些,只是想借刀杀人。”
他话中并无疑问,只是在叙述事实,“李玄,你跟连家有仇,我若不帮你,你待如何?”
她用两指转着茶碗,悠闲地道:“就凭这些凭空出现在鸡鸣县的财富,不管此事与你有无干系,王焕定会给徐家扣上逆罪,在朝廷和庆王开战之前,先除掉你和麒麟军,斩庆王一翼。”
徐麟毫不在意,“我会怕他?”
“以王提督那尺一般的脑袋,确实也没办法拿你怎么样。”
她又开始弯着眼笑,“可你应该怕我,只要别人不好过,我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话别说的那么绝,你既跟了我,不管是上宾还是人质,往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了我,没人敢给你气受。”
徐麟挑了下眉,“何况他们贪着麒麟军的口粮,还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有胆把算盘打到我头上,就算姓连,我也能让他断开。”
蓝散拍着巴掌,“我就喜欢这暴脾气。”
“少来这套。”
徐麟右手搁在桌上,拇指摩挲着食指侧面,“你是太子的人,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下套给我钻?这事怎么看都是我的风险大,你的好处多,别以为浮皮潦草地编一桩真假难辨的仇就能糊弄,你要什么说清楚,没准我一高兴,顺手成全了你。”
她幽幽叹了口气,“我身在朝廷心在你,这诚意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