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紋絲不亂,有武人特有的篤定鎮靜。
楚稚咬咬牙,按照他所說,將左腳踏在那凸起的石頭上。
腳下便是萬丈深淵,楚稚無法控制的顫抖。
龐州沉聲道:「莫要往下看,殿下——你俯低身子,貼在崖壁上,把這喜綢繞在腰間一圈。」
楚稚的腰身纖細,紅綢緊緊系在腰間後,還尚有餘留。
「無論發生什麼,屬下都不會放手。」龐州認真道:「崖壁雖然看起來陡峭,但都有凸起的岩石——屬下自小在漠北長大,能辨認出哪些可以承受殿下重量,殿下不必低頭去看,只管平心靜氣,按屬下所說踩穩就好。」
「腳往上,去踩左邊凸起那一塊……」
「右腳朝西北方向……對,身子盪過去……」
楚稚的求生欲一點一點被激發。
他索性橫下心,就真的全然不當自己是在懸崖之上,而是如同在攀岩一般,望著岩壁上的龐州,聽著他的命令,調整腳步。
楚稚集中心神,發現似乎處境也並不像自己想的那般絕望。
他一步一步,終於能攀上崖壁了,龐州沉聲道:「殿下,冒犯了。」
話音一落,楚稚便覺得自己腰身被人緊緊擁住,用大力提起,一陣眩暈之後,雙腳已經落在了地面上。
懸崖獨行的後怕,劫後餘生的鬆懈,彼此的信任感激……此刻不必多言。
楚稚在龐州的攙扶下掙扎著,走向那燃著滾滾火焰的谷底:「你快去找找姝兒……」
龐州沉默了一瞬,領命而去。
沒多久他便大步走了出來,懷中躺著姝兒,安慰道:「殿下莫急,姝兒只是暈了過去,稍稍歇息便能轉醒。」
楚稚默然點頭,又遙遙看向那片火海。
鸞轎,錦帳,以及送親的臉龐……
傾刻之間,化為飛灰。
*
京郊含谷關口。
塗曜墨色神駿脖頸間掛著喜慶的紅花,塗曜未著戎裝,一身大紅色廣袖喜袍配玄色風氅,捧花端坐在馬上。
高冠束髮,錦袍駿馬,少年風流。
此刻,他貪婪地眺望遠處的飛鳥,像是要從其中尋覓一絲愛人的蹤跡。
小武宛如望妻石的陛下,大著膽子打道:「陛下一大早就來京郊的模樣,倒真像是俺門村口等媳婦兒的情郎呢。」
他含蓄了一下,沒敢說像是村口的二傻子。
塗曜揚眉,很是自豪:「這算什麼,若非公主不願,朕還想親自去楚國接呢——」
塗曜一大早便學著京城中男子接心上人的套路,讓宮女準備了花束,之後忍不住心頭的雀躍,便奔赴至京郊,繞著山巔疾馳了一圈又一圈。
正在此時,遠方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行人飛馬趕至,翻身跪地,瑟瑟發抖。
然而卻不見公主的轎鸞。
塗曜眯眸望著,笑道:「朕讓你去接公主——公主未至,你就敢自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