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冒出了脑袋,原来是他的十二弟蒋文慎。
蒋文慎年十七,是现存唯一比孟渔年纪小的皇子,长着一张可爱的圆脸,可惜心智与常人不大一样,他大抵也知晓自己的不同,怕被人笑话,总是见了人就跑,躲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去,跟在他身边的侍卫和宫女没少因弄丢十二殿下而受训。
不过许是因为孟渔与他年岁最接近,又是在民间长大,身上没其他王孙贵族的高高在上,反而有股浑然天成的稚气,没半点儿威慑力,因此蒋文慎并不怕孟渔。
孟渔见他把手背后身后,好奇地上前两步,“你拿的什么,我瞧瞧。”
蒋文慎藏得更严实,他有点结巴,“是我的,东西。”
“我保证只是看一眼。”
孟渔蹲下来,托着腮很期待地看着他。
蒋文慎这才慢慢地把手伸出来,居然捏着一只金黑相间的蝴蝶,很是艳丽。
“是你抓的吗,好漂亮。”
孟渔的夸赞真心实意,蒋文慎盯着孟渔在秋日里变得半透明的眼瞳,“像、九哥。”
“像我?”
孟渔指了指自己,“为什么?”
“漂亮……”
蒋文慎笑得更开心,还不等孟渔说话,他忽地抓住蝴蝶的两只翅膀,当着孟渔的面撕拉将蝴蝶扯成了两半。
孟渔吓了一跳,没蹲稳往后栽了下坐在了地上,惊愕地望向神情依旧天真的蒋文慎。
他的手被蒋文慎抓住,这时才发现蒋文慎虽然心智不成熟,力气却不小,挣了挣没挣开,忍着微弱的不适感让蒋文慎把扯碎的一半蝴蝶放在了他的掌心。
孟渔像被蛰了一下,下意识地将蝴蝶撇到地面。
蒋文慎咧着的嘴往回拢,“你,不喜欢。”
明明眼前人比他小了五岁,非要算也是个小孩子,但孟渔仍有些畏惧地挤出笑来,问:“为什么要杀了它?”
蒋文慎夸他像蝴蝶一样漂亮,却毫不犹豫地将蝴蝶扯成两半,这样的联系很难不让人多想——十二殿下有些不太好传闻,听说打小他就喜欢抓了昆虫一条条扯断它们的腿看之奄奄一息的凄惨模样。
因蒋文慎常年养在宫里,孟渔与之接触得不多,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危言耸听,如今看来并未空穴来风。
蒋文慎只重复道:“你,不喜欢。”
孟渔能喜欢得起来才奇怪呢,他三两下从地上爬起来,到底觉得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揣摩蒋文慎的想法,苦口婆心道:“你觉得蝴蝶漂亮就好好对它,以后不要这样了。”
不知道哪个字惹得蒋文慎不高兴,蒋文慎愤怒地瞪着他。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不远处一道熟悉的声音犹如天籁般解救了孟渔。
“九殿下。”
孟渔实在拿蒋文慎没有办法,一刻都没犹豫地朝傅至景跑去,等站到了傅至景身旁才扬声对蒋文慎说:“十二弟,我还要有事要办,改明儿再陪你玩。”
傅至景掠一眼面色有虞的孟渔,再望向一脸怒意的蒋文慎,礼数做得周全,朝蒋文慎行了礼才抓着孟渔的手往反方向走。
一颗石子砸在傅至景的小腿上,傅至景一顿,回过头已看不见蒋文慎的身影,眼神暗了下来。
孟渔也觉着蒋文慎莫名其妙,幸好傅至景无事,他怕巡逻的侍卫看见他们交握的十指,先行把自己的手从傅至景掌心里抽出来,继而将蒋文慎奇怪的行为告知,小声嘀咕,“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傅至景缓缓蜷起五指,看着地面残缺的羽翅,蹙眉,“说你像蝴蝶?”
这话说得颇有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之感,孟渔难为情地嗯了声,“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蝴蝶美丽而易碎,越是色彩斑斓的漂亮越引人注意,容易被捕捉了关在罐子里欣赏,直至其扑腾挣扎至死亡。
傅至景看着一张一碰红润的唇瓣,觉得孟渔即使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散发着鲜美的甜肉味,一不小心就该引来饿虎野狼,太不让人省心,他心里无端端来气,语气也变得冷冽,“以后少与他走动,你忘记落水的事情了吗?”
孟渔当然没忘记。
当年祝贺他认祖的宫宴蒋文慎无故落水惹来不少非议。
这件事疑点重重,他之后和二哥去探望过蒋文慎,想从对方口中套话,但蒋文慎始终沉默不言,其母妃更是泪眼婆娑地求他们不要再逼问,将他们“请”
了出去。
再之后,等蒋文慎痊愈,孟渔入宫或宴会时跟他打过几次照面,没有再提落水之事。
他在国子监时听过世家子弟暗暗嘲笑十二殿下的口吃和冷僻,觉得与十二弟是同病相怜,又见他年纪小,因此对他颇为同情关照,还把自己喜欢的椰枣糕发给对方吃。
起初蒋文慎并不是很信任他,还把他送的椰枣糕砸在了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孟渔只当他小孩子心性,不和对方计较,下次见了面还是温良亲切的模样,渐渐的,蒋文慎也就跟他亲近了些许。
他哪里能想到蒋文慎会笑嘻嘻地当着他的面扯碎一只像他的蝴蝶?
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确实有点膈应,但还不至于生气。
孟渔觉得蒋文慎可怜,如果没有那场大病烧坏了他的脑子,他也应当同几位在皇城长大的兄长一般才高气清,有一番作为。
“在想什么?”
孟渔轻轻一叹,很小声地道:“不瞒你说,从前在宜县时我做过富甲一方的美梦,可如今日日锦衣玉食,却发现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快活。”
傅至景沉吟,“那你喜欢从前还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