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马车边上的人消失,温画缇才从雨幕中撑伞出来。
椿岚将刚才的一切看在眼里,显然娘子与他们有些过节。她不是温家的人,是温画缇嫁进范氏家门后,才去侍奉她的,所以对她的过往概不熟悉。椿岚一边活络酸麻的肩膀,不确切地问:“娘子,还要进去吗?”
温画缇几乎是下意识想摇头,赶紧离开这个麻烦地。可是温家的事在急,她中午好不容易才躲出来。爹爹的罪刚被刑部拟定,若不能在这三日翻盘,往后真没翻盘的机会了。所以今日,她一定要见到尤如蔚!
温画缇咽下胸腔的闷气,带椿岚绕到尤府角门,拿钱打发了小厮向二房通传。
尤如蔚是否会见她,温画缇真没有十足的把握。反正尤如蔚早在上次就羞辱过她,也清楚她没旁的门路可走,现在大可闭门不认。
温画缇所做不过孤注一掷,父亲下大狱,哥哥至今没走仕途,妹妹又那么小,全家性命都系在她身上,也只有她高嫁能奔波。
人来得出乎意料的快。
“娘子又登门了呀?”
尤如蔚的婢女掩笑打量一眼,话有所指似的,带着人走走绕绕进入内室。
管他什么眼色,现在她才是失势之人,温画缇此刻救人在即,不得不忍。
进入内室,窗边的贵妃榻坐了个倩影,一边修剪花叶,一边望着来人笑:“缇娘你可真会挑日子。今天来又有什么事?”
温画缇攥紧拳,直直瞪着她。
“上回我已经让你如愿了。我父亲的事,你也起誓答应过我,要在宗大人跟前替我进言。为何现在刑部定下的罪,还是如故?”
尤如蔚脸上的笑渐消,“话我的确替你带到舅父跟前,可舅父有自己的定夺,这也怪不上我。说起来这根由还在令尊身上,若他什么错都没有,谁还能平白无故给他定罪呢?”
她父亲有错不假,可温画缇深知他的罪本不该落个秋后问斩,举家被抄的下场,这些无异于是惹上别人了。
会惹上什么人,她对父亲官场上的事所知甚少。但至少有一点她很清楚——尤如蔚是二品官的千金,是她所认识贵女中出身最好的,一定有能力保下她父亲的性命,保住她们温氏全家。
她知道尤如蔚厌恶她,上次已经屈辱至极跪在跟前,让她出气。这一次,温画缇同样想谈条件,不管是多屈辱的条件。
她刚开口,话却被打断。
尤如蔚像是想起有意思的事,突然放下剪子起身,施施然坐到正前方的贡桌边,拨弄茶盏,意味深长地问,“想知道此刻除了你上门,还有谁在我家么?”
温画缇身子僵硬,岿然不动。分明在大门就知晓是谁,却装作懵懂的模样:“谁?”
尤如蔚饮茶,打量她的神色。良久后敲敲桌子,“你竟不知道么,卫行止回京了。你能来求我,为何不去求他试试?”
“哦,我忘了。”
尤如蔚放下茶盏,悠悠地笑:“他与你有过情意又怎样,偏你有眼无珠抛弃他,嫁去范家。现在他班师回朝,要议亲的人可是我长姐,也没你什么事了。”
“不过你要是想见他一面,我倒是可以为你引路。”
尤如蔚遥手一指,“人现儿就在堂屋与我大伯长姐说话,你求我,我是再帮不了。不过你倒是可以去求他,给他下跪求饶,就像上次求我那样,你不做的挺好的吗?”
温画缇闻言,一股怒火在胸腔叫嚣。
不愧是她以前最讨厌的人,尤如蔚果真清楚如何刺她,伤她脸面。但她已经不再是多年前那个压不住心气,白白吃尽暗苦头的人。她更清楚,卫遥对她的恨意远比尤如蔚想象中要深刻,她才不会找死又找辱的寻上他。
她恨恼地瞪尤如蔚,什么也不再说的走了。
温画缇从角门离开的时候,经过正门,卫家的马车仍在。她知道卫家与尤家从前素无来往,卫遥能在尤府停留这么久,多半就是议亲。
挺好的,郎有情妾有意,卫遥最开始喜爱之人就是尤如絮。没想到时隔多年他还能娶到想娶的,反观自己,她的丈夫范桢却死在上元夜的晚上。
她羡慕卫遥的同时,却想到范桢在河岸被发现时,紧紧牵花灯的手。
五年来,她从未怀疑过范桢的感情,也清楚范桢是最爱她的那个人。如今他就这样离她而去,甚至走前的最后一刻,两人因为争吵,还有点不美好的回忆。
未时三刻,雨下得越来越大。
温画缇回家时神思微乱,没太留心,被大嫂董玉眉发现报给范母,范母因儿子的死本就郁结于心,更是劈头盖脸骂了她一顿。
温画缇麻木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听完就回到自己屋子里,坐上床,缓缓抱住双膝。
没能救得了温家,在焦灼过后所有的一切无限放大,最后变成一种空洞的、怅然的麻木。
尤其是那句,所有人都让她去求卫将军,声称卫将军定会看在邻里的情分帮她出面。
倘若她不去求,他们最后会将一切归咎于她身上,也不知爹爹、哥哥和小妹,会不会怪她没尽最后一份力?
可她很清楚,尽不了,根本尽不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一件事,卫遥其实非常恨她——
因为再后来,她背叛了他。
温画缇用被子捂住脸,仍是不甘心地想。
难道最后,为了救全家人,她能找上的只剩他吗?
登门
父亲下狱的这段时日,家里陆陆续续有刑部官员来。等他们清查完,温家府邸便由衙门的官吏看管起来,一律不许人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