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柳氏听了,脸却还沉着,并没有什么表示,倒像是在思考似的。陈秋娘便是拿了嫩棕叶子编的蚱蜢逗乐双胞胎弟弟,漫不经心地说:“是秋娘冒昧,奶奶不便说便不说就是。若是朱家说起这一茬,我也自有法子应付。”
陈柳氏摇了摇头,怔怔地看了看她,说:“这宫里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只得是这国都灭了,现在国都改姓了赵。说来说去也没意思,只不过你要听,我便也说一些与你。这宫里的事,总归是要说一些与你知道的。”
陈秋娘觉着这话奇怪,却也不好打岔,只任由了陈柳氏叹息一声,开始讲述如何进宫做了老宫女,那费贵妃又是何人。
原来,就凭陈柳氏的资质又怎么可能进宫做什么老宫女呢。她先前不过就是这二峨山下柳村的农家女,嫁给了走村串户的货郎陈胡子。陈胡子是青城县人,这一成亲,夫妻双双就回了青城县陈家庄。这陈柳氏很能生育,三年生了俩儿子,可惜俩儿子都早夭。这又过了一年,生下一对龙凤胎,女儿不幸夭亡,儿子倒还健康,也就是陈秋娘的渣爹陈全忠了。
陈柳氏身体一直很好,奶水充足。这便一边抚养孩子,一边就寻思着给人做个奶娘什么的贴补家用,毕竟以后自己的儿子要成家立业,总是要有几分余钱的。正恰好青城县费员外家的夫人身体羸弱,生下一女后,就撒手人寰,刚出生的孩子没人奶。陈柳氏经人介绍就去了费员外家做了专职的奶娘。
陈柳氏极爱孩子,自己也没女儿,不仅是奶孩子,而且将那孩子也带得极好。费员外十分高兴,给陈柳氏的报酬丰厚,还留了陈柳氏在费家帮佣,专门照顾女儿。
费家本身就是书香门第,这费员外只有这一女,更是悉心栽培。这费小姐才到十四岁,已是出落得极其美丽,又知书达理,温婉大气。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她却是看不上了。偏生说要挑一懂得风情的英雄了。
结果这一耽搁,这青城县第一美女才女的名字就传出去了。当时的帝王亲自来了费家。帝王眉宇清朗,早年也是少年英雄。两人一见倾心,秉烛夜谈,直到破晓。
“奶奶当时也在场?”
陈秋娘忍不住一问。
“我是费小姐的奶娘,是在府中的。那帝王来的时候,却不曾说是帝王,只说是锦官城做米铺生意的公子,因仰慕费小姐才名,才来拜访。”
陈柳氏说起这一段,也是叹息一声。
“闺阁小姐,哪能就让陌生男子来拜会呢?这费小姐也太不谨慎了。”
陈秋娘耸耸肩,依旧逗着双胞胎在破棉絮的床上爬来爬去。
“哪能的事。就是隔了帘子谈的。总之,第二天那人就走了。费员外很满意,费小姐也觉得他见多识广,见识非同一般。却不料是帝王家,三日后来下聘的就是宰相大人。那时,我们才明白那人是这蜀国的皇帝啊。费小姐逼于无奈也只得入宫,我也就跟着入宫伺候。”
陈柳氏讲起这一段,也是长吁短叹。
陈秋娘知晓这蜀王就是宋军兵临城下,举国投降的孟昶,虽说早年英气,到底是亡了国,倒是苦了那费贵妃。哦,那么,这费贵妃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第一美女花蕊夫人了。历史上记载,花蕊夫人是与孟昶一并被带到了开封府,见到赵匡胤的质问,写下了著名的“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的诗句来应对,而且野史上还有关于她与宋太祖兄弟各种香艳的传闻,就连“烛光斧影”
野史传闻赵氏兄弟皇位争夺的凶案都与花蕊夫人有关。可见此女当真美得很,也必得是才气过人。
可惜自己穿越晚了一些,没办法得见这花蕊夫人,再说了,就算她现在还活着,也在开封。自己就算将来富贵了,也必定不去开封那等是非之地。这么想来,这当真是遗憾了。
“也不知道小怜还活着么。那年举国投降,听逃出来的人说,小怜也被带到开封去了。”
陈柳氏叹息。她口中的小怜便是费贵妃花蕊夫人。
“据说费贵妃被封为花蕊夫人,皇上还为她遍种芙蓉,锦官城又被称为蓉城呢。想必她是很美的,加上又有才气。宋太祖亦是英雄,必然不会让她受什么罪的。”
陈秋娘宽慰陈柳氏。
陈柳氏皱着眉连连摇头,说:“未必,小怜的性子孤傲,你不懂的,你不懂的。”
“好了,奶奶,我们不说这个了,你也别激动。等我再大一些,找些门路打听打听费贵妃的下落就是。你早些睡吧。”
陈秋娘安慰陈柳氏,尽管她对花蕊夫人好奇得很,但看陈柳氏大悲大喜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小怜说过‘女人太美终究是劫难’的。”
陈柳氏无端地来了这么一句,那眼神就直直地飘过来,陈秋娘只觉得那眼神阴沉沉的吓人,这三月末的夜有了骤然的寒。
“奶奶,你别想了,朱家的事,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万三娘,你早些睡啊。”
陈秋娘立刻说,然后兀自回屋去了。
陈秋霞已睡下,小姑娘还打呼噜,十分可爱。
陈秋娘蹑手蹑脚爬上床,想将那玉戒指拿出来瞧一瞧,想一个去六合镇见朱家的对策。摸来摸去却是没摸出玉戒指,倒是从怀里摸出那少年的骨牌。
她大惊。她分明记得将那骨牌还给了那少年,而且这玉戒指一直收在怀里的里衬口袋里。如今,这里衬口袋里没有玉戒指,反而是那家伙的骨牌。
这——,莫不是他偷龙转凤了?陈秋娘借着外面微弱的天光仔细看了看,确实是那少年的骨雕牌子。他曾让她拿去六合镇找人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