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的时候有些弱症在身上,八九岁瞭还个子小小的,若不是性情凶悍,早被人欺负成什麽样。最糟糕的是娘嫁人那段时间,他不知怎麽染上瞭口吃的毛病,开口就结巴,常常惹人学舌笑话。
谁笑话他就打谁,大柴村的柱子原本是当地的孩子王,振臂一呼,一呼百应,小孩子都爱跟他玩。寇冲忙著习武读书,没空跟小孩子玩,这在小孩子看来就是不合群,问题很严重。柱子和小跟班在后面偷偷笑话他结巴,听说结巴喝洗碗水有用,要把傢裡的泔水拿来给他喝。
寇冲准备出去教训他们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给他喝泔水,比他更快的是俞婉,跟个炮仗似的冲出去,揪著柱子就打瞭一顿。她就像一隻年轻的豹子,身体虽小,不容欺辱,自损八百也要把敌人拉下水。小孩子们彼此之间都太熟瞭,这个时候拉谁都不好,最后还是大人将他们分开。
问起打架的原因,俞婉立在地上像一隻斗意昂然的小公鸡,不休不饶地指著柱子,“他骂我扫把星,说我克死我娘,我就打他。”
说著说著,自己倒憋不住委屈,眼泪一滚就下来瞭。
小孩子哪裡会说这话,都是大人说的时候不避讳,被学去瞭。柱子娘心虚,狠狠拍瞭柱子一下,“该,傢裡容不下你瞭,跑出来惹是生非,赶紧回去。”
又说俞婉,“婉儿小小年纪厉害的,将来谁敢来说你哟。你柱子哥哥骂你,你来告诉我,看我不打烂他屁股。你是女孩儿,怎麽跟男娃子动手,吃亏瞭怎麽办?”
寇冲当时心想,没人说就没人说,婉儿那麽漂亮可爱,长大之后有的是人要。
就算真的没人要,他自己要,没想到预言成真,他们真的会在一起。梦及往事,睁眼再看怀裡安然酣睡的人,寇冲心裡热乎乎的。他将她搂在怀裡,雪白的小脸贴著他胸膛,清浅的呼吸扫过肌肤,酥酥痒痒的,是多少次午夜独自一人梦寐以求的场景。
摸著她滑溜柔软的肌肤,四条腿相交缠绵,看不够似的,他盯著她的脸,以目光为笔细细描绘勾勒。卯初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帐子裡某种气味沉淀之后萦绕在鼻尖,寇冲抬头朝外看瞭一眼,龙凤烛已经燃烧大半,凤烛早就熄灭瞭,唯馀龙烛孤零零的火苗努力照亮整个屋子。
伸手在枕头下摸瞭一会儿,从缝隙裡摸到一枚花生。寇冲腕上蓄势,内息一吐,花生倏忽飞出,小小的火苗‘噗’一声挣扎过后熄灭,缕缕白烟蜿蜒向上,随后消散在空气中。
他倒回枕头,将怀裡的人搂得更紧一些。如果将来她会先一步离他而去,寂寥世间独活也没意思,不如早点去寻她,他们总归是要一处的。
罪魁祸首
俞婉醒的时候已经是辰时正(八点),傻大姐风风火火来喊瞭好几遍。在傢时三婶跟冯婶再三叮嘱,第二天早上卯正两刻(六点半)就赶紧喊东傢起来,要敬茶见客认亲,耽误瞭就不准大姐儿吃早饭。
俞婉从来不赖床,说起来一翻身就起来瞭,实在累得慌,眼皮仿佛被什麽黏住,浑身酸软,尤其是腰,骨头断瞭似的。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傻大姐将成套的衣裳放在罗汉床上,撑著坐起来,手上一软又跌瞭回去。
傻大姐过来帮忙,拉著俞婉的手用力,身上的被子滑到腰间,她顿时啊瞭一声。俞婉低头一看,满身密密麻麻的红痕。她捞起被子一把盖住,用沙哑的声音安抚,“大姐儿,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别跟其他人说,我给你买云片糕吃好不好?”
“还要五喜福禄丸子!”
“好,都给你买。有没有热水,我想洗个澡。”
傻大姐人虽傻乎乎,嘴巴却紧,答应瞭的事就不会食言。
傻大姐力大无穷,提著一桶热水健步如飞,还有空跟俞婉彙报,“将军起得可早瞭,我看见他在院子裡耍枪,比过年时候马戏团耍得还好看。将军能把枪扔得比房子还高,还能跳起来接住,我觉得将军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俞婉便笑,“你才见过几个人?将军是带兵的,他手下的人全都会他的功夫,等有机会叫他带你去看。”
傢裡之所以同意俞婉将傻大姐带上是有原因的,看能不能在寇冲麾下找个不嫌弃大姐儿的。大姐儿的终身一直是冯婶的一块心病,俞婉不能不放在心上。
水倒好瞭,俞婉撑著酸软的身子下床,险些站不住,两股战战,下一瞬便有可能坐去地上。贪睡的时候不以为意,一清醒就知道著急瞭,去得晚瞭,胡杏娘不知怎麽编排呢,俞婉道:“大姐儿,过来扶我去后面。”
大姐儿难得聪明一回,看她那麽急,忙道:“将军说瞭,东傢睡醒瞭再起来,有人来问,就说将军有事出去瞭,东傢等著他呢。”
“那你一直催我干什麽?”
俞婉没好气,从辰时开始,大姐儿每一刻钟来一趟,搅得她根本没睡好。
大姐儿脖子一缩,继而理直气壮,“娘说瞭,东傢一定要卯正二刻起来,不能误瞭。误瞭就没饭吃瞭。”
几乎半靠在大姐儿身上,俞婉勉强走到浴桶边,腿酸得抬不起来,一动就拉扯著肌肉酸痛。她咬咬牙,一鼓作气坐进去,热水漫过腿心,火辣辣的一阵疼。俞婉朝水裡滴瞭两滴精油,不敢多泡,打算一刻钟就起来。
才将身上滑腻的感觉洗干净,帘子一掀,丝丝冷风灌进来。寇冲也刚洗过澡,挽著湿发,穿著一身庄严的玄衣,越发衬地他眉眼冷峻,隻是在看见水中玉人儿一般的俞婉时,春风化雨,眉眼立刻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