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战事,李颢陵的神色便颇显怪异:“实话说,眼下边境的状况并不乐观。因为我所属兵部,所以比较了解战况。大哥上个月受了重伤,已经将帅旗暂时让给了皇后的侄子司徒睿。司徒睿并非将才,因此与四弟常起冲突。而且我军粮饷不足,军备也比不上辽国……”
非欢听得眉头直皱,忍不住问:“粮饷不足,军备不优,既然如此,为何都城还这般繁华热闹?怕是老百姓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吧!皇家宴会,动辄花费千万,满朝文武,难道就没有一个贤臣愿意出头向皇上面谏的?”
眼看着锦和宫便在前面了,李颢陵便放慢了脚步,沉吟道:“不是不说,是说了也没用……安宓性喜奢靡,以融夜明珠为乐……”
他虽不再说下去了,非欢却是已经明白。的确,李如意才是李泽轩的掌上明珠,她选择带如心离开这个皇宫是正确的。
到了锦和宫门口,非欢本欲接过如心,李颢陵却执意进了宫门,甚至入了暖阁,直把里头的小宫女们吓坏了。非欢坐在如心身侧,禁不住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二皇子不知道要避嫌的吗?”
李颢陵颇不以为然地看着非欢道:“难道我会当着心心的面对你……”
“咳。”
非欢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今晚麻烦二皇子了,现在本宫和心儿已经安全回宫,二皇子也可以回去歇着了。”
李颢陵微微颔首,俯下身去打算拍拍如心的小脸儿再走,谁知非欢正好弯下腰来。二人相距极近,李颢陵一抬眼便看到非欢明亮的目光。他怔了一怔,下意识地道:“你……”
非欢有些尴尬地直起身子,转过头去不看他,只是下逐客令:“夜已深了,二皇子快请回吧。”
李颢陵拧着眉,脸上瞬间显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恰好非欢没有看到。李颢陵心中大乱,便不再多言,急急忙忙地走了。
他出宫的时候,何建平已经坐在恒郡王府的马车里等了他一个时辰了。何建平见李颢陵神色不对,便低声询问道:“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了?”
李颢陵摇了摇头,却是问道:“何先生可还记得祺淑媛?”
何建平颔首道:“宫里统共便那几位主子,怎么会不记得?是三公主的母妃林氏吧。”
李颢陵心中惊讶尚未平息,神色仍是有些怔忪:“那么你可还记得,曾经有一个跟了我没几天的丫头名叫墨辞?在我出征石托的时候神秘失踪的那一个……”
李颢陵眸光一闪,瞬间便流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意:“原来,她就是墨辞……墨辞,林墨殇,她们是姐妹……我早该想到的……”
何建平闻言不由大惊:“那这么说来……这位淑媛娘娘的身份可不一般了。她是林家的小姐,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要去给殿下当侍女?还有,殿下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是她亲口告诉您的?”
李颢陵摇了摇头,嘴角愈发上挑:“是药香。当年我便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寻常女子的香味,还特意寻了根源去闻,可是被她当作登徒子了呢。今日我在她身上却闻到了那种独特的味道……而且,尽管样貌不同,那双眼睛却是如此的相似。祺淑媛,林非欢,原来是她……”
何建平沉吟道:“那么……殿下就需要好好查一查淑媛娘娘的底细了。”
在漆黑的夜里,李颢陵的眼睛亮如明星,隐隐闪着激动的光:“的确……从小生活在京郊,会武功,会易容,又莫名其妙地接近我,她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四年前我选错了人吗?”
何建平捋着胡须,不住地点头:“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啊……”
但他转念一想,却又摇了摇头:“不过也不能全然这样说,贤婉仪也是个聪慧之人,何况她还诞下了五公主……”
见李颢陵沉思不语,何建平便继续分析道:“如今看来,大皇子在边疆受了重伤,就算留下一条命只怕也是残废。大公主因与驸马不睦而失宠于帝,母妃又是因罪被处死的,都已没有了继承皇位的可能。皇上一向不喜欢四皇子,那么殿下您和三皇子、安宓公主便是最有可能的皇位继承人。”
李颢陵打起帘子看向车外,月色明净,让人不由得身心舒畅。他表情淡淡,语气却略带惆怅之意:“颢元……”
何建平微微点头道:“三皇子的母妃身份高贵,才智也属上乘,殿下不得不防。”
李颢陵突然一松手放下了撒花软帘,收回了视线。“毕竟是一同长大的,暂时我还不想对颢元出手。何况更着急的人应该是皇后吧,如果她真的想让安宓掌权的话……”
他顿了顿,又抬眸道:“我总觉得大哥的伤不是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是皇后暗中派人伤了他。因为她太心急了,也太过宠爱安宓。为了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修建常乐宫,她究竟是想要做什么?要树立安宓的独尊地位只怕也太早了些。”
何建平附和道:“皇后一直都在强调安宓公主嫡出皇女的身份,或许就是为了让所有人心里都有个数,她安宓公主才是最尊贵的皇嗣。”
李颢陵不屑地道:“中宫嫡女又如何?这皇位又不是只有嫡出皇嗣才可以坐的。不过事到如今,我也的确不能再放任皇后了……我养精蓄锐了四年,也是时候该有些动作了。因为如果这个国家完了,我当上皇帝也没了意义。这个天下迟早都是要统一的,听说新继位的辽国皇帝很有才干,如果大齐再这样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何建平点头问:“殿下有何打算?”
李颢陵将身子向后面的软垫一歪,半躺了下来,悠悠地道:“我决定先夺零殇宝剑,让天下人都知道谁才是真命天子。前日不是有传言说零殇剑落入了辽国人手中吗?我便以支援战事为名,去龙沙城寻它一寻。若是找到了零殇剑平息了谣言,父皇会不对我另眼相待吗?”
何建平闻言不由欣慰地笑道:“殿下英明。不过有一件事,草民不得不说。”
李颢陵好像是有些累了,略略垂下了眼睛,应道:“说吧。”
“大公主失宠已久,又知密甚多,实在不宜久留……”
李颢陵心中一滞,缓缓抬眸反问道:“若是这样说,先生知道的不是更多?”
何建平面不改色,只是一脸严肃地道:“当大任者,绝不可有妇人之仁。若有一日草民挡住了殿下前行的路,殿下尽可手起刀落,草民绝无怨言。”
李颢陵神色微动,禁不住叹息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何建平面色坚定地道:“因为……殿下您就是我的信仰。”
第三十回(一)
非欢去给太后请安后刚刚回宫,还没进里屋便隐隐约约听到了如心的哭声。她的心都被如心哭得揪起来了,于是也连衣服也顾不得换下就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如心身边,焦急地询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如心将头埋在被子里,早已是泣不成声。听见非欢的声音,她便探出半个脑袋来。非欢这才看到如心的两只大眼睛都已经哭肿了。她心疼地上前搂住如心,柔声道:“心儿乖,不哭嗯。告诉母妃,出了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