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抬眸看他,心底生出无限感激。
神女也走到她另一侧,咬牙说道:“方壶仙人所言有理,瑶姬……确实教导不了她,不若……”
高座内的人打断道:“入凡尘需剔去仙骨,痛苦至极,若有半分差池可能就此魂灭,你可愿忍受?”
“我愿意,心甘情愿。”
“好。”
“小满!”
神女突然转身握住她手,天帝抬袖对她一指:“巫山神女瑶姬领命,现由你亲自剔其仙骨,除她仙籍,将赤豹降为肉胎凡身。”
神女手心一颤,泛起沉重的痛感,她本想救她,想留她,如今却要在众目睽睽下亲手剔其仙骨,她如何下得了手。
小满心知此举的狠毒,她掌心轻轻覆在神女手背上,潸然泪下:“追随神女千年,我无怨无悔,只有感激。”
她甘愿匍匐在她脚下,再拜,再别。
紫霄殿内,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一幕,像一把把刀剜在她们身上。
大阵开启,才一瞬间她浑身便如架在火上烤,扔进水里滚,冷汗湿透层迭的衣袍,她在疼痛中醒来又在疼痛中昏死过去,只觉皮肉仿佛被一寸寸剥开,丝丝法力好似针尖,无孔不入地扎进她的四肢百骸。
每一次呼吸都是痛,每剔去半分都要拼尽全力,她全身几近瘫软,甚至下一秒就要粉身碎骨,可心头仍旧充斥着无穷的渴望与力量。
回忆纷至沓来,她要见他,要成为一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人,那是她坚持下去的原因,是她在苍茫天地无可依靠时唯一的信念。
紫霄殿的东面,忽而绽出一抹耀眼的光亮,她勉强抬头,不由会心笑了下。
重重金芒直刺云霄,烫开铺天盖地的大幕,灼出流云千层、跃金万里。
夜已尽,新的一日已经来临。
清明过后天愈发暖和了,阳光洒落身上热意融融,而京城中繁花已绽,一派初春景象。
周词没带着阿七,只带了个小仆从跟着,他本不想赴这趟约,但刚去吏部走马上任,四清吏司皆要为他“接风”
,出于礼节,总不能一来就拂了他们的意。
其实周词心中有数,他人在京城,只不过从通政司调到吏部,哪里需要接风?几人都是他下属,宴请是假,另有目的是真,不过正好,趁这顿饭叫他们清楚他的意思和为人。
这酒楼京中有名,墙内种了许多桃树,正是开得最艳t时。他来得早了些,笃定地驻足赏花,没想到一进三楼雅间,四个人竟全到齐了只等他入座开席。
雅间布置精巧,地方宽敞,两侧的窗户开着正好可以眺望京城中街景与水景。
邻他而坐的是四清吏司之一,卓鹤沣,他在几人中最为年长,当先举杯道:“周侍郎年轻有为,二十出头就中了进士,仅次于探花郎,先前在吏部一见便觉非同凡响,今次承蒙赏光,卓某先敬侍郎一杯!”
卓鹤沣仰头喝干了杯中酒,周词浅淡一笑,客气回应几句便抿下一口,另三人见了带头的,于是也一同举杯。
“我若年轻个二十岁,就算凭现在的资历去争也不及侍郎万分之一啊。”
“周侍郎在夔州孤身揪出一连串的贪赃枉法之徒,真是大快人心!”
“不错,侍郎身清气正,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真是可敬可佩,如今又是朝中的中流砥柱,今后在吏部我们便随侍郎差遣了!”
一堆阿谀之辞听得周词头疼,他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指指桌上:“再不动筷,菜都要凉了。”
四人点头称是,陈秉元案后,他从夔州一路调回京城,又经通政司转至吏部升迁做侍郎,几人心里自然有数,便各献殷勤,给周词添酒加菜。
最后,一肚子的奉承话说得差不多了,杯盘狼藉,四人都有些微醺,好在没忘记来意。
卓鹤沣使了个眼色,一旁侍奉的小厮迅速阖上临街的窗户,从雅间侧门内捧出几个大小不一样的盒子来。
三人官场混迹已久,懂一些不成文的规矩,于是各备了厚礼来见。
卓鹤沣知他是个读书人,便特意拿了方名贵的端砚来,他见周词不动声色,暗想他到底是吃这一套的,于是亲自打开盒盖呈至他眼前:“小小心意,还请侍郎……”
周词一看盒子里的东西,不由抬了下眉毛,嘴角牵起一丝开怀的笑容,卓鹤沣见他反应有些奇怪,忙拉回盒子。
他看了眼,登时大惊,扣上盖子连拍了自己脑门儿几下:“我真是老糊涂了,这、这是我给小女带的桂花糕,竟给弄错了!”
他慌忙换了另一个锦盒,正要打开,周词伸手按在盒盖上,冷然说道:“方才你们还说我身清气正,现下却要给我送礼行贿,未免太不尊重人了吧。”
四人互望一眼,正待继续试探,周词敛容正色,颇有些不留情面道:“今日的席面我已付了账,只当是同僚间的小聚,谁出的定金自会由店家退回府上。东西也都拿回去,我不会看,更不会收,若你们执意如此,那我现在就走人。”
“诶别别别,侍郎果真不同凡响,是我们俗了,自叹弗如,自叹弗如啊!”
四人心下不由汗颜,周词眼神在他们脸上扫了一圈,也不再多说。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卓鹤沣正要打圆场,周词带来的仆从突然叩门进来,同他耳语几句,手里还提着一个长匣子,说是楼外有人执意要将这个交到他手里。
周词过去也碰到过这样的情形,有官场巴结之人认出了他的马车,便携礼来求见的。
周词皱了皱眉,问道:“认得是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