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戴佛珠的道姑
周末一整天,祁善都泡在市图书馆。
冯嘉楠飞去香港出差一周。临行前她向保姆细细交代了周瓒的起居饮食,又拜托好友沈晓星夫妇代为照顾一二,还不忘给周瓒安排了周日的行程,要他上午去看牙医,下午一定要见一见她朋友推荐的补习老师。
冯嘉楠前脚刚走,周瓒转头就将她留下的电话号码扔进了废纸篓。他去书房找了周启秀。
自打周启秀与冯嘉楠冷战,儿子虽不过问,也没有旗帜鲜明地站队,但面上对他总是淡淡的。那么久以来,周瓒主动走进周启秀的书房还是头一回。
周启秀让儿子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问他吃过饭没有,什么时候回学校。周瓒对这样父慈子孝的戏码并不投入,随意应答几声便问:“爸,你有赵叔叔的电话号码吧?就是做文玩的那个老赵。”
“你要他的电话号码干什么?”
周启秀嘴上问着,手已在名片簿里翻找周瓒要的名字。
周瓒说:“上回他不是说让我有时间去他店里看看吗?我现在正好闲得慌。”
“都高三了,还闲得慌!你怎么不学学小善……”
周启秀没有继续往下说。他想,如果儿子也像祁善一样,在和睦的家庭里被父母呵护着长大,会不会还像现在一样叛逆。他和嘉楠在事业上得心应手,为人父母却甚是失败,一个管束太过,一个却太疏忽,到最后还要将夫妻感
情的困扰施加在孩子身上。阿瓒什么都不说,但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周启秀把老赵的电话给了儿子,问:“你有钱吗……不许买太贵的东西!”
有了这样的话做保障,周瓒当然从善如流,笑道:“爸,你和赵叔叔多少年的朋友了,他怎么会和我这样的小辈谈钱?”
“臭小子!”
周启秀骂道。见儿子站起来想走,他沉吟片刻,问:“你妈妈……出差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话说了很多,没有关于你的。”
周瓒言简意赅地给出了答案。
“阿瓒,我和你妈妈的事你也知道……子谦是无辜的,你大伯和三叔只是希望给他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爸,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周瓒打断了周启秀的话,“你是想要我理解你呢,还是开导你?你忘了,我今年才高三。”
周启秀一时竟语塞,颓然道:“你跟你妈妈也这么说话?”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哪些话该跟我妈说,哪些话不该说。”
周启秀知道儿子话里所指。他心中不无懊悔。营销部的小李年轻漂亮,工作能力一流,明里暗里都表达过对他的钦慕。那段时间他心里很乱,也有些恼冯嘉楠的咄咄逼人。他不是个完人,但不用说和老三比,就算相较身边许多同等地位的男人,周启秀自问没有人可以比他在妻子面前姿态放得更低。即使岳父忽然心梗去世,旁人认为周启秀无须再
对冯嘉楠无条件退让,可事实上在冯嘉楠面前他依旧百依百顺,每天连牙膏都给她挤好。冯嘉楠却偏偏揪着十几年前的一场错误不肯释怀。
周启秀默许小李的投怀送抱,本有和嘉楠赌气的意味——你总是把我压制得不能动弹是吧,别的年轻女人在我面前却是绕指柔。那天他借着几分酒意,让小李把车开到家门口,没想到反被儿子抓住话柄。他是昏了头,如今他和嘉楠的婚姻哪里还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
“我相信你有分寸,你也该懂事了。”
周启秀低声道。
周瓒不置可否。说与不说还有区别吗?
冯嘉楠是一个拥有强大自我意识的人,并且有一套严谨的逻辑为之服务。在她的世界里,什么事能做,什么底线不可以触碰,都有严格的界限。那一天的饭局后,周瓒觉得他妈妈已经不那么在乎了,她其实已经做出了决定。
周一早读,老孙组织了一场名为“友爱同学”
的主题班会,要求参与了周六下午“笔记本争夺战”
的相关人员主动写好检讨书交到他手里。朱燕婷因病缺席班会,全班学生寂静无声。
到了晚上,等不来“自首”
的老孙逐一点名,将张航、莫晓军、郭志勋等八九个主犯叫到了办公室,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连祁善也被列入了“犯罪名单”
。
祁善是最后一个被老孙传唤的。老孙看着低眉敛目、面沉如水的祁善,心里也
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他负责的这个班级里只剩下一个让人放心的好学生,那必然是祁善无疑。他怎么也想象不出这样的一个女生会加入到“欺负同学”
的行列里。
“祁善,我希望你给我个理由。”
老孙头疼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教师办公楼祁善进出过无数回,被叫来训话却是破天荒的事。她放在身前的手交握得更紧,头也垂了下去,说话的语气却未曾松动。
“我看了那个本子,但我没有欺负朱燕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