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出瞭门几步,阿勉又追上来拉住她胳膊:“你要去哪裡?上午的事情还没瞭麽?在傢歇著罢。”
薑殷扯出个微笑,没有回答她,仍旧是快步走瞭。
她伸出双手戴上帽子挡住细细落雪,快步穿行于街巷之间。这日是元宵,傢傢户户屋内传来嬉笑祝酒声,再欢喜热闹没有瞭。
街边寻常摆铺子的所在,零碎有些人已然开始佈置半夜的摊子,皆是成双成对有说有笑,若是这夜出来赏灯逛会,即便天气略寒冷,也必然是极有趣味的的。
都怪那倒霉的吕姨娘和薑承文,早死晚死偏偏今日死,坐半日的车,恐怕这好好的十五夜便要耗在偏僻的京郊瞭。
原先答允阿勉的要去看灯会,恐怕也要泡汤瞭,此刻还得被逼著去见裴晗,薑殷当真觉得人生无望,十分憋屈。
她找瞭半天也没找著所说的畅春园在何处,隻得在路旁抓瞭个妇人问道:“请问阁下可知畅春园往哪个方向走。”
对方十分迟疑地给她指瞭个方向,同时附送瞭一个鄙夷的眼神。
薑殷自然没空去关心别人怎麽看她,好不容易进瞭畅春园的门。谁知此处竟比丽春园瞧著还要豪华气派,隻是此刻还未入夜,门厅前坐著几个闲著的姑娘喝茶唠嗑,见薑殷行入,纷纷报以好奇的目光。
门口站著“收门票”
的老鸨见她入内,堆笑道:“姑娘有何贵干?可是走错瞭地方?”
薑殷冷著脸道:“我来见一位姓裴的公子,他可有吩咐你们麽?”
那老鸨顿时换瞭个神色;“原来如此,有的,我这便引你前去——”
薑殷被领著上瞭顶楼,隻见此处全是隔得严严实实的雅间,便知这的确是掩人耳目再好不过的所在,隔间中亮著昏黄的灯,壁上皆绘著繁複暗纹,木质地板每每行经都轻拍出动人心弦的闷响。
老鸨停步不前,一位身著十二绫锦裙的美貌女子领著薑殷前行,停在一个隔间外,伸出秀指轻敲门,清脆道:“有客至——”
裡间回敲瞭两声,她才轻开房门,请薑殷入内。
之间裡间装饰更是华美,却并无其他随侍,隻一人斜斜倚在椅上,见薑殷走入,缓缓抬目。
隻见裴晗一袭暗纹锦袍,外拢一件墨色白狐毛镶边大氅,衬得气度雍容,锐利目光直抵薑殷耳畔。
“你来瞭。”
他说。
他歪著脑袋,些许恰到好处的碎发微微垂落,眼神略带迷离,仿佛有些醉意,目光有如沉沉夜色,排山倒海压过来。
薑殷微微眯眼俯视他,冷道:“你有什麽要说的,一并说瞭吧,我没时间陪你耗著。”
“如今见我,你就觉得这般不堪麽?”
裴晗略略垂眼,让人看不清楚眼底情绪,“你不知道,我就是怕你这般模样。”
薑殷不理会他这词不达意的疯话,隻问:“你费尽心机把我诓来这儿,是真想同我父亲说什麽,还是为瞭别的什麽?”
裴晗沉声道:“轿子上有薑傢玉佩,所以我才拦轿,见你第一眼,我便怀疑不是薑子敬。当真确信,还是因著特意说错瞭名字试你的。”
薑殷缓缓行至另一侧软榻上坐下,给自己斟瞭一盏茶,掀瞭掀眼睫:“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裴晗轻轻道:“你想问的就是这个?你所关心的,不过是宁王动作如何,这场谋逆之战,如何打响,是麽?”
薑殷冷笑一声,眼角神色缓缓一压,闪出一丝促狭,拿著强调反问道:“那当然,不然世子以为还有别的什麽?或者我还该依著旧例,唤你一声太子殿下?”
“不,”
裴晗眼底黯淡一闪而过,“隻是你对于我为何在此,为何与你重逢,都全然不关心麽?”
薑殷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大脑负载不起如此多桩事,拧眉道:“既然你提瞭,我不妨也关心关心。你是为何在此呢?如今又有什麽目的?”
她说得缓慢,仿佛十分没瞭耐心,不过是在顺著裴晗话头敷衍一般。
屋内空气静瞭一刹那,两人皆是垂著眼眸,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去瞧对方。
过瞭良久,还是裴晗先开口。他并没接薑殷这话,隻略略正瞭身,说起正事:“不说不开心的事。我此番回京,确是奉瞭我父亲之命来探查圣上之意,他如今还没下定决心。你应该知道,隻要陛下的指挥使不入凛川,事情便还有转圜之地。”
薑殷点瞭点头,表示同意。
前世,便是指挥使入凛川压宁王回京,宁王不从,怒斩指挥使,是为混乱之始。
裴晗接著说道:“我的人在御前,知道你今日是去劝皇帝收回成命,效果想必很不怎麽样吧?”
薑殷神色飘忽不明:“世子爷倒是料事如神。”
“你不瞭解他,你不知道这些计谋本来就是他的点子,他看不顺眼宁王已久,你几句话,甚至满朝贤臣皆进言,也不见得效果很好。我来找你,隻想问一句,你是否定然要站在淳定皇帝的一边?”
薑殷不明白他话裡含义,眼神一眯,显出一丝锐利寒光:“你什麽意思?”
“阿殷,如今的大齐,不见得比日后的大齐好,淳定皇帝老瞭。”
他隐晦道。
他说的是实情,如今的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时,盗贼滋炽。流民四起,阙京都是随处可见,薑殷并非盲瞭双目,这些全看在眼裡。
裴晗没有停下,接著说道:“但这些我都不在乎。百姓、权利、谁输谁赢,这些我通通都不在乎……”
薑殷微微皱起眉,眼裡似有光华浮动。
“……若你执意要淳定皇帝赢,要裴暄赢,我立时走马回凛川,替你斩来宁王首级;若你心念转圜,我替你征战沙场,届时宁王即位,我仍旧杀瞭他为你洩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