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片刻,薑殷便明白情势如何。
她主动将今夜来袭的消息告知戚王,本预料著他们可以提早离开、人去楼空。然而她却忘瞭,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戚王孤高,自视甚高,自然不肯主动避祸,必是偏要正面刚一刚。她一时想走捷径,却搬起石头砸瞭自己的脚。
她单膝跪地,等待身侧卫兵前来押解她。这情景于她前世死前何其像,她心中不免冷笑。
薑殷不敢期盼戚王是讲理之人,但明瞭他将自己带入,必然要逼问一番所来为何,她道出通告消息之事,保命不难,是以此刻肯束手就擒。
隻见颍川府正殿灯火如昼,上座正正坐的便是戚王裴澍。齐景帝活得长,如今的淳定皇帝已然垂垂老矣,戚王是幼弟,如今正值壮年的模样,倒颇为丰神俊朗。
隻见他坐著也显出颀长身形,穿著一件四团龙圆领常服,腰间系犀角带,隻缀著一枚白玉佩,外披一件墨色大麾,正装以待,倒是一场请君入瓮。
薑殷被逼跪于座前,隻是一味垂眸不语,等著戚王开口。
“姑娘好生面熟,倒像是在哪处见过。”
戚王施施然说道,语气难以捉摸。
“殿下见多识广,小女姿色庸常,自然泯泯衆人。”
薑殷答道。
戚王对这话不置可否,语气略带些玩味:“姑娘纤纤玉指,实在不是执刀的手。”
薑殷不得不将事实和盘托出:“昨日冯姑娘之信是由我代传,殿下捉我,实是错枉。方才杀瞭殿下两名侍卫,是我之过,殿下要如何罚我都领瞭,隻求殿下莫问缘由。”
话虽这麽说,但事已至此,薑殷早明白苦头是必然得吃的,果然身后侍卫长枪从她后腰刺入,直把她钉在瞭地上。
薑殷猛然吃痛,紧咬牙关不肯吭声。她从前在凉州所受之痛是现如今千百倍,这般伤痛也的确还不值得让她失声。
戚王近身走来,于她面侧道:“还不肯说麽?我当然知道你并非幕后主使,隻要你把事情经过全盘托出,我是不愿滥用刑罚的。”
薑殷仍是闷声不言,她陷于颍川府,门外羽卫自然不敢贸然进入,她的目的也算瞭瞭,隻是她自己身陷其中,脱身却难。
皇宫的重重看守她也曾不费吹灰之力逃出,她心下思量著对策,想著左不过受些刑罚,待他们将她关押起来再行逃出便容易许多,倒不必正面硬刚瞭。
戚王见她软硬不吃,又补充一句道:“你昨日出瞭丽春园我便派人跟著你,客栈中还歇著个貌美的小姑娘,你想她来和你一起也吃一枪麽?”
听瞭这话,薑殷猛然抬头,目眦欲裂,一边痛悔自己不该带著柔勉来此,怒火上头她便控制不住行为举止,背手抽刀直抵戚王颈侧,她动作极快,身旁衆卫兵竟都没能反应过来。
戚王不愧是个厉害角色,这般情形仍是面不改色,反倒说:“我的人就在客栈房门外,你是说也不说?”
“我不想杀你,你逼我做什麽!”
薑殷厉声道,横在戚王颈侧的刀匕又紧瞭几分,渗出一线血丝。
以为我当真不敢动手麽?薑殷胸中忽然涌出一股深深的厌倦感。
她方才动作,牵扯到腰部伤口,疼得她抽气,心中更是生疼,意志已然有些模糊,骤然呛咳出一口血沫。
再抬头时她发丝略略松散,白净的面容给鲜血弄得髒污一片,神态却仿佛从未有的平静。
她垂眼轻柔道:“我通风报信,一心为瞭王爷不受无妄之灾,然而王爷恩将仇报,我也认瞭。但你的人若是敢动她一根指头,我要整个颍川府上上下下血债血偿,连根头发丝也不剩下,我说到做到。”
血洗大殿
她挟持戚王,身侧衆人不敢上前,隻等著戚王下文。
薑殷心中气血涌动,已经起瞭杀心。
若是没有戚王口谕,所谓客栈门口的手下必然无处获得指令,阿勉或许可以保住。
然而若是阿勉已然落入贼手,戚王一死她便再无生路。
裴晗也在客栈,倘若戚王手下来袭,他能保住阿勉麽?裴晗重伤未愈,当下不过能正常行走而已,又能有几分战力,薑殷合瞭合眼,甚至没有忘这方面去想想。
此时之计,唯有她将淳定帝同浮月阁的阴谋和盘托出,然而隻待她要开口时,心中却又涌起浓浓不甘——此时事关重大,她一旦洩露,关系的不仅是师门荣辱安危,更是她未来的唯一退路。
事已至此她早已无法脱身,倘若再说出一切,便是连最后的底牌也丢却瞭。
薑殷失血过多,已经开始眼前发黑,手上却不敢松劲分毫,一时一秒的懈怠都有任凭戚王脱手逃出的危险,她更要担心自己一时不察,脱手便情绪上头杀瞭戚王。
阿勉此刻境况如何呢?她不敢去想却又克制不住去想,若是已经落入戚王卫兵手中,那麽杀瞭戚王也不算什麽罢,今日死在这儿也并未尝不可,整个颍川府为她陪葬。
薑殷太累瞭,放弃的疯狂想法不受制地涌出。
戚王唇边冷笑,是瞧见瞭她面上神色,心道自己这局豁出命去,马上就要赢瞭。
他心中窃喜,想到薑殷虽心狠不怕死,但若是拿住瞭那个小姑娘却可随意摆佈,无论今日结果如何,那个小姑娘必然要夺到手。
如此便可永远握住薑殷的软肋,如此人物攥于手掌心,便是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刃。
薑殷手下微动,似乎终于想立刻杀瞭戚王,然而过瞭片刻,她手上颤抖,究竟未能狠下心来。
薑殷合上双眼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戚王赌对瞭,她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