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鸣和谢慈站在一旁,段景忱阖着双眼听曹濯报账,半天没听到动静,掀开眼皮,沉声问:“说完了?”
曹濯心虚地擦擦汗,额头贴地,一动不动。
段景忱没说话,手指在案台上有一搭没一搭轻点,谢慈立刻会意,不悦开口:“曹大人,皇上叫你提法子筹备军饷,你讲了半个时辰,全是国库如何缺钱,结论呢?”
他身子前倾,威胁道:“这仗,不打了么?”
曹濯绕了一大圈子,的确就是这个意思,他又重重磕了个头,对段景忱道:“出兵不是儿戏,还请皇上三思……”
“放屁!”
未等段景忱说话,谢慈的怒火被点着了,上前直接揪住了曹濯的领子,“出兵不是儿戏,我看你户部办差倒如同儿戏!盘剥地方的时候打着皇上的名号,多少税银都敢往上涨,如今朝廷打仗需要用钱了,轻轻松松一句亏空,几十万将士战与不战就要听你指挥了?本督一介莽夫,不懂账目,劳烦曹大人解释解释,户部衙门是个什么有进无出的地方,白花花的银子有一两算一两,凭空就能蒸了?”
谢慈是个捅天捅地的主儿,年少得志,除了皇上谁也不放在眼里,惹了他不高兴,管你王孙贵胄,往死里弄。
曹濯让他这架势吓到了,生怕他一激动没有深浅,拔刀出来将自己人头削了。
“谢慈。”
皇上低声提醒,将咬人的狗叫回了身旁。
曹濯擦擦冷汗,跪地道:“皇上息怒,皇上明察,自皇上即位以来,体恤百姓,一再减免赋税,去年各州府上缴的税银总共才不到五百万两,适逢年景煞人,天灾不断,中州的水患、通梁的饥荒、石陵铜矿塌方……赈灾的银饷不能省,为了缩减开支,官员们年底的俸禄都是减半放的,一笔笔银子拨出去,剩下的只有不足一百万两……”
曹濯委屈地看了一眼6鸣,继续道:“原本这一笔是要划给晏林军充盈军备的,可年前,内务司的人到户部衙门找我要银子,开口便是一百万两,臣不同意,内务司的崔公公便打着皇上的名义压我,我没办法,只能将晏林军的银子先给内务司拿走……”
这事6鸣之前还真未听说,茫然地问曹濯:“一百万两不是小数,内务司找曹大人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曹濯迫不及待道:“说是奉皇上旨意,要重修坤宁宫用的!”
这话一说,6鸣心头一震,紧张,替曹大人紧张。
当真他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坤宁宫是他能拉出来做挡箭牌的么?
6鸣不接他这话,侧目看了看段景忱。
寒潭般的眼底,是早已耗光的耐性,和早已动起的杀心。
谢慈抱着长刀,双臂环胸,看笑话一般看着曹濯,他朝谁推卸责任不行,非要推给皇上,找旁的由头便也罢了,竟一脚踩在了坤宁宫头上。
人蠢没得救,自己找死,阎王不收都不行。
段景忱不动声色,愚钝如曹濯这般,断然看不出他真实心思。
“是么。”
他先是疑惑,而后冷静对谢慈道:“把崔奉宁叫来。”
“是。”
一刻不到,谢慈带着崔奉宁到了乾清宫。
谢慈回到段景忱身后站好,崔奉宁看着跪地的曹濯,并不知这里商议的事与自己有关,他走到曹濯旁侧,伏地跪拜,“奴才叩见皇上。”
段景忱缓缓开口:“朕听闻,年前,为了重修坤宁宫,你朝户部要了一百万两?”
坤宁宫重修之事是皇上亲手操办的,小到一盏青瓷都是他亲自挑选,花了多少银两,皇上比他更清楚,过了这么久,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崔奉宁快转着思绪,同时观察着周围几人的神态,不太对劲,但具体生了什么,他凭空猜不到,只能见机行事。
他跪在地上,如实回应:“是。”
段景忱沉默片刻,起身走到了崔奉宁跟前。
当着曹濯的面,毫无预兆,狠狠一脚将崔奉宁踹倒。
“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