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似还有点印象,前些年公司是不是给你停过职?也是因为项目出问题吗?”
褚晏清太阳穴跳痛了一下,“是。但这似乎和今天的议题没有关系。”
“是拍摄行程安排得太紧,闹出死人了吧。”
“那已经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当时该开的检讨会都开过了,复职之后我也完整接手过个两三个项目,最后票房都比预期要高很多。您没必要担心我会再次失职。”
“只是刚好想起来了而已。”
对方挠了挠后颈,自觉会议室气氛降至冰点,又换了副轻松的语气,“再说目前情况没那么严重,搞砸了也不会给你停职,最多换人而已。你自己回去再掂量掂量情况,如果觉得搞不定,我们就尽早换更资深的制片人来做。”
“我说过我会想办法。就下周吧,我拿一个可行的方案出来。”
褚晏清语气不敬,在他看来换人和停职是同等严重的后果,“导演和几个资方是我找来的,项目预算和开支也都是我在做,您现在觉得换谁比我更合适?”
那董事大抵也早有听闻他不是好惹的主,但干这行能成事的都不怎好惹,对方反倒退让了一步,“当然没有谁能比你更合适,只是你万一走进死胡同了,我们还是得以项目为先……行吧,那下周末再看看情况。”
会后这撮有钱有闲的又在商量去哪小聚,仿佛这才是今日的大头任务。褚晏清客观评估自己没法再喝,胡编乱造一通理由拒绝了,独自回办公室处理下个月的预算表。
工作进展并不顺利。宿醉加焦虑复发给身体带来的损伤是显著的,他很快觉得读不下去任何报表,那些数字糊在眼底变成密密麻麻的蚁群,他不得不闭目养神片刻。
疼痛在黑暗中继续撕扯跳动着,但疲倦的神经已无力承受任何折磨,头脑里昏涨得狠了,褚晏清遂决定去茶水间冲泡今日的第二杯速溶。
这显然也是个错误的决定,心悸感在他俯身时后知后觉地抽拉起来,强烈的耳鸣在某一瞬间贯穿了头脑,剥夺了意志,待他重新回过神时,身体已在不受控制地下跌,他只勉强撑住了桌台边缘,还是晚了一步,咖啡液救不回来了,泼了大半杯在桌台上。
褚晏清有段时间没经历过这样严重的躯体症状,恐慌感从脊椎末端森然缠绕上来。他用掌根抵了抵左胸口处的抽痛,尽可将一截截错乱的呼吸调整正常,方才抽纸清理桌面的狼藉。
“你昨天熬夜到多晚?”
来者向他递来一份刚启封的纸巾。褚晏清闻声望去,是方才列席的董事之一孙筠。对方已经给自己安了副能遮掩大半张脸的蛤蟆镜,看来是准备顶着太阳出门。
孙筠前些年称得上公司里数一数二的制片人,在他刚入行时还是他的直系领导,任职董事之后两人也没断交情。这圈子里不管哪路牛鬼蛇神都能被称一句老师,真正愿意教他东西的只有孙筠,况且他第一次独立制片的电影也是孙筠让给他的机遇,尽管对方宣称是本就受不了那导演颐指气使的做派。
褚晏清问:“筠姐,不跟其他董事一块聚会去?”
“去那么早干嘛,我可没兴趣看老头腆着肚子打高尔夫。你不比他们好看多了?”
孙筠不屑道,“你先说说你是什么情况?状态快要赶上停职那会了,真让人担心。”
褚晏清难得顿了顿,“我看起来有那么颓丧吗?”
孙筠笑了笑:“不是颓丧,是过度紧绷。我家猫刚打完疫苗就是你这个样子。”
“……抱歉。”
“所以你到底怎么回事?”
“昨天喝得有点大,还跟某个前男友来了几发,累得要死。就这样。”
他确信自己看起来状况很差了,孙筠对他这套托词是一个字都没信,“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来着?人是要尽力而为,但不要牺牲自己的生活或者身体,没有什么工作值得你牺牲。……算了,到我们这个年纪你就明白了。”
“什么年纪?您看起来最多二十八。”
“说真的。觉得做不下去了那就先停下,天也不会塌下来。”
褚晏清不习惯被人记挂,继续顾左右而言他,“放心吧,我好得很。您要是实在担心我,就提议给我涨涨薪吧,或者把项目提成预发一部分,别非得等到电影票房分账了,在那之前我得饿死。”
“我上边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
孙筠用血红的指甲尖戳他,“我刚还看见有人在你办公室门口晃悠,应该是你那小男友?好久都没见着了。总之快点跟人回去休息吧。”
褚晏清无需推理便能猜到是谁。他前男友里孙筠就只认识一个,还是因为孙筠安排他代为负责制片,他才能和那前男友在剧组勾搭上,事后孙筠狠狠讹了他一笔贵价餐厅当作酬谢。
褚晏清如实回答:“是前男友,而且早就分了。”
孙筠也不意外,“噢。你果然牺牲不小。”
——
“听说有人宿醉又加班,我来看看他是不是死了。”
程醒言今天似乎恢复了出门只用花五分钟的状态,身上单单挂着t恤和牛仔裤,发尾也各翘各的。褚晏清觉得好笑:“真对不起,又要让你失望了。应该一时半会都死不了。”
“你最好别把自己折腾没了。”
程醒言警告他,“否则我每天都去你坟头遛我家的狗,还要指使它疯狂偷吃你的贡品。”
“程醒言,你有那么闲吗,特意来我公司就为了找我吵架?”
“我说过是为了检查你的生命迹象。既然你还算活着,那就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