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醒言扫了眼盒中未拆封的富士单反,迟迟未动,只略微蹙起眉。
褚晏清推测他应该不想拍了,按照正常的流程应该开始吃饭,于是强作镇定地尝了一口汤。
奶油汤尝起来是过度发腻的甜,但甜味只维持一瞬,很快被唇齿间异常的苦涩味道吞没,变得难以下咽。他勉强吞咽下去,胃里果然以突兀的痉挛以示反抗,撞得肋骨都发痛。
褚晏清起身时意识有些迷失,光顾着把对方面前那份瓷盘端走,“好像不太好吃,我去给你重做一份。”
“别做了,只拍照够用。”
程醒言拿过他放在桌边的手机,“用手机拍就够了,也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
褚晏清身形僵了僵,“那拍点别的也行。之前你的那些设备都忘了拿走,就用这台新的吧。”
程醒言压着额头,“这台和旧的一起卖了吧。我只是你前男友之一,没理由收你的东西。”
“我说过想跟你和好。”
“我也说过算了。跟你谈恋爱太累,我没那个精力应付你。”
程醒言飞快地完成了拍摄,将手机轻轻推了回来,“而且时间过去太久,我对你早没想法了。”
褚晏清低头凝视向对方推回来的手机,左胸口窒痛,头脑不受控制地涌出很多混沌又极端的念头。比如他要是死在程醒言面前,对方会不会就一辈子忘不了他,就算是恨他都比没有想法要好……
褚晏清深呼吸几次,终归用心理医生教的办法克制了念头。他腰间疼得厉害,片刻才迟缓地挪回去,“那吃个饭总可以吧,是你答应过的。”
----褚晏清成功论证了拆屋效应。先提出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接着再提正常些的要求,对方更可能愿意让步。
程醒言留下跟他吃饭了。
两人没有再说话,程醒言是刻意和他保持生疏,褚晏清则是要分出大半精力来控制举止,以免表现出明显的焦虑态。他尝不出食物正常的味道,胃里也难受,食欲自然变得很差,每吞咽一次喉咙都在发痛。几次冷汗已经落到鼻尖,褚晏清快速用纸巾擦拭干净了,好歹没让对方开口问他什么情况。
程醒言大概不想欠他的冤枉债,晚餐结束后又帮他把碗碟洗了。褚晏清也没拦着,有些跌撞地去床头柜翻止痛片,顺道将卧室门上了锁。
腰背的骨头深处仍在阵阵刺痛,随着他半跪下来,疼痛又有往腿骨蔓延的趋势。褚晏清疼得狠了,又在头晕目眩,床头柜的台灯光线并不够用,翻找许久却找不见熟悉的药物,索性有些烦躁地将整个抽屉拖拽了出来。
抽屉角砸在地板的声响让心脏剧烈抽动片刻。褚晏清下意识紧绷起脊背,心悸几乎要将清醒意志啃噬干净,耳边只剩胸腔里混乱的心跳声,声响如暴雨敲击着脆弱的铁皮屋顶,雨水随时可能会倾塌下来,压抑在胸腔里,呼吸变得格外艰难。
有一瞬间他产生了濒死的错觉,直到听见程醒言隔着门叫他的名字:“褚晏清。”
褚晏清感觉有细微的电流通过身体,并不疼,头脑终于清明了些许。
“褚晏清。你没事吗?”
程醒言又叫了一遍。
褚晏清动了动耳侧,几乎要冲去拉开门将程醒言紧抱在怀里,却自知现在冷汗涔涔的样子太过难看,强行克制着没有发出新的动静,“没。放剧本的文件夹倒了,我在收拾。”
“冰箱上的……照片,我给你重新订上去了。那我先走了。”
“你先走吧。”
褚晏清听见对方出门的声响,方才起身去卫生间冲了把脸,想办法将胃里拥堵的食物倾倒干净。他虽然总是死皮赖脸,拿这病那病的向程醒言讨要关心,但不太想在对方面前吐,每次都会弄得很脏,他独自清理干净就好。
况且两人分手前因为这茬闹得并不愉快。那时他只要白天工作强度上去了,夜里必然胃疼到失眠,却不清楚消化道不适其实是焦虑症的躯体化反应,就跟程醒言腻歪说生病了想见对方。
程醒言专门请了假从剧组赶回来陪他,去医院却没查出来他肠胃有什么毛病。程醒言倒没说“别装病骗人”
之类的难听话,当晚买红眼航班走了,褚晏清也识趣,没再拿胃疼的事打扰过对方。
褚晏清吐得格外辛苦,迟迟直不起腰身来。丝毫未消化的食物和胃液混杂着涌出喉咙,喉间灼烧般疼痛。到后来五脏六腑都已经吐空了,上腹部只剩单薄一层血肉,恶心欲仍然止不住,恨不得把胃脘也翻个面呕出来。可以清晰感觉胃里在拧痛,毫无规律地绞作各种形状,连带上腹间一片肌肉都不正常地紧绷着。
褚晏清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躯体反应又变严重了,心理医生说过,出现这种情况必须去复诊。——
“你今天的焦虑评价量表很难看,停药这段时间有出现什么症状吗?”
“头疼,心悸,工作很容易感觉疲倦。也不太吃得下东西,总是反胃。”
“再不行还是建议继续吃药。你是拍电影又遇到什么问题了?”
“算是遇到了吧,但应该和这个没关系。”
“和你父亲起冲突了?”
“没有,我跟褚远见现在互相当对方死了。”
“你有焦虑复发的倾向,近期最好不要和你父亲见面。”
“无所谓。我已经想明白了,我做什么不需要满足他的期待。以前是我自以为他逼迫我必须获得成就,其实他根本不在乎。”
“那就是你又去见程醒言了。”
“见了。但他并不想见我。”
“已经过去两年了,你对他还是存在严重的焦虑型依恋,这样很难建立起健康的情感关系。你要么就告诉他你生病了,让他陪你好好治病。要么就彻底把他放下,不要寄托多余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