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郡主的年纪还小,将军也给她添了一杯,郡主的酒量好,跟着饮下后面色不改,将军连声夸了几句,本来是要再添,还是夫人拦了拦。
想着从前的往事,卢妈妈红了眼睛,袁志本是要劝一劝,谁知她却说:“今天的风凉。进了我的眼睛,我去洗一洗。你帮着阿草看着点,别让郡主在风口站久了……”
已是情难自控的人,仍是絮絮叨叨叮嘱着,袁志也只能是一一应下。
萧鸣笙看着山下渐渐枯黄的景象,倒没什么伤感。一块块黄灿灿的田地,颇像炸出的饼子。
今日重阳,做一道过节的花糕吃吃,卢妈妈该是允的。
如此,才去了后院哭泣的老仆,不知前院的小主子又抬脚进了灶房。她一直在吃药,清茶吃不了,但重阳花茶,是可以吃一吃的。
主料也是院中的菊花。
因着那一层尚未明朗的缘由,萧鸣笙再行辣手摧花之事,反而是有些快意的。炸菊花,她吃一朵,他还吃了三朵呢!
采下初开的菊花,借着秋日晴朗晾晒干,收起来备用。
而一些半开的,直接摘了,放进炉子里煮,加少许的糖,更显风味。
唯一可惜的是,这儿只有陶壶,不能看清菊花在山泉翻涌,与糖丝交缠,芬香逃逸。
众人吃着甘香的花茶,齐齐吐出胸中浊气,好似被洗涤过一番。
昨日晒的柿饼,有些软塌塌了,阿草只吃了一杯菊花茶,一直围着它们打转。
好不容易得了卢妈妈同意,她拿一个试着吃了吃,呸呸吐着气,柿饼还带着些涩。
但比起那些个挂着白霜的柿饼,她显然是更爱吃这样的半成的柿饼。
菊花茶还没淡下去,已有一队人往山上来了,乌泱泱的一群人。
梅花坞的百姓,是时常能看到,一年总是有好几次,便能看到那些衣衫统一的家仆来送东西。
也不知山上住的是什么人。
有几个心思机灵的,报给了村长听。然而,村长也只是老神在在,“她一人就能住一座山,想来是个要紧的人物。你们不要起了什么坏心思,不然,到时候连自己的命怎么没了都不知道。”
围观的村民,自然是个个点头称是,但心中是如何打算的,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老三家的房子,如今教张大娘自己霸占着,为的也是那几条可以出栏的猪。
老三媳妇手脚勤快,猪崽一年能出栏两次,能换不少的银子。这些银子,有大半是攒着的。
余下的,便是家里的花用了。孩子还小,总是要生几回的病。她原本是指着猪出栏后,把租子还给姑娘。
眼下,家中攒的银子没了,猪也没了,家更是回不去了。她一人在村尾的破房里,用几个石块垒了个土灶,上面搁了个破陶瓮,歪歪斜斜装着半肚的水。
那日萧鸣笙就邀她去家里住着,奈何她一直哭着摇头。已经欠了姑娘的钱,也没脸去。
这儿的小木房,是夫君搭的,方便守田的时候眯一眯,她住着也安心。
今日,萧鸣笙实在是放心不下,来的路上就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我有个法子,你要是觉得好,拿回房子和猪,都是能的。”
乍一听动静,老三媳妇吓了一跳,见了她,安心之余又局促站起来,想招呼人坐,可这儿连个凳子也没有,比家里更磕碜。
萧鸣笙往前走了几步,去看那孩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这孩子有母亲护着,只是安心睡了过去,小脸红扑扑的,身上还搭着件外衫。
“唉……我是个未嫁女,说这些,或许你觉着不好……可你在家中的日子,要是能过下去,那些人也不至于连口锅也不给你。如今还是初秋,要是在大雪日里将你们母女赶了出去,等你丈夫回了,指不定一个意外的说法便遮掩过去了。到时,你还剩下什么?一缕孤魂。你那婆母要是张罗着给你丈夫续弦,怕是会说他从未娶过妻子……这儿的人,不会有人记住你和你的孩子,人没了,连个名也留不下。”
“我……是九月生的,满山的桂花都开了,要取名桂花,娘亲说桂字好,不如叫桂贤吧,有桂花,也贤惠。姑娘,我的名,是桂贤……娘亲病了,让我上京来投靠姨娘,我是不愿的……家里的房子都在,我就是一人,也能活下去。我养鸡养鸭,甚至连猪也能养。但娘亲说,女孩家……总是要有个人护着……”
说到过世的母亲,桂贤更是难过。千里投亲,本就不易,路上要不是自己机敏,早早就随娘亲去了。
“你家那口子……”
萧鸣笙也知女子一人难,何况是这样的时代?
“他……”
桂贤倒是停顿了一瞬,“和我不同,他是老三,上面有哥哥,下面也有弟弟……家里没那么田产,只能是跟着人出海讨生活。”
萧鸣笙也觉着难做。可这事,到底是要拿出个决断来的。“我,将那地给你种,便是希望你们能好好过日子,何必离开家去讨生活?”
桂贤也终于是抬头看了一眼姑娘,连哭也忘了哭,“婆母说,是宝儿身子弱,他得出去赚钱……”
这还是她挑了好的话来说的,婆母的原话是:娶了你这扫把星,儿子没生一个,反而是让我的儿子抛下自己的老母去外头讨生活……
也就是因为如此,她对婆母才多忍让。
“是婆母和我说,他跟着村子里的人出去的……”
萧鸣笙只是默默看着那沉睡的孩子不说话。这会儿,似乎是有些冷了,突然缩了缩腿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