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放下酒杯之后,似是戌时将至,终于有大人物开始进场。
最先入座金銮殿上方一列席位的是‘黄昭仪’和小太子,随即款款而来的是仍旧戴着面纱的‘孟贵妃’。
见到这两个冒牌货紧邻着坐下,李星鹭感觉到一阵荒唐与讥讽。
“寿康长公主到!”
长公主驾临的排场更是非同寻常,殿中至少一半的宾客起身恭敬行礼,李星鹭也第一时间效仿。
她悄然抬眸时,长公主恰好从面前走过,对方身后还跟着一位姿容异常俊美的男人,能被带着出席宫宴,想来这男人只能是那位出身殷家的正室驸马。
毕竟是公主的男人,李星鹭不敢多看,感叹一句公主平时吃得不错之后,她就收回目光重新落座。
然而刚沾到椅子的边缘,殿外一道‘陛下驾到’的通报声又让她立刻站起身,与周围所有宾客一同礼节标准地跪伏在地。
“众卿平身。”
一身明黄龙袍、头顶黄金冕旒的宣文帝径直朝着金銮殿的主位走去,随意挥了挥手免去殿中众人的跪礼。
这场宴会举办的目的是庆贺天子寿辰,那么开宴之后的首要环节自然是祝寿、即说上长篇大论的吉祥话。
“往年祝寿都是先由陛下的亲眷起头,再到宗室、权贵……文武百官是由各属部门的上官代为发言,否则要是每个宾客都轮番起身祝寿,宴会举行到明日都无法结束。”
沈舟云压低声音在李星鹭耳畔介绍寿宴的流程,令得她松了一口气——旁人可能巴不得有这个露面的机会,她却庆幸于自己不用现场憋出一段文绉绉的吉祥话来发言。
第一个起身向宣文帝举杯祝寿的人毫无意外是长公主,不同于在公主府里那般素净舒适的装扮,她今日妆容精致、盛装华服,尽显高贵气派。
然后是小太子,相较长公主辞藻华美而流畅的发言,这个不足两岁的男童说话过于磕绊、声音气弱,但在场无人敢流露出质疑之色,毕竟宣文帝本人还满脸慈爱地夸赞着小太子。
“陛下,臣妾敬您一杯,愿您享千年万岁之寿……”
接下来轮到了‘孟贵妃’,她就坐在宣文帝右侧的席位上,起身之后先是斟了一杯酒递给宣文帝,随即才音调柔缓地说出祝福之语。
这一幕看在李星鹭眼中,让她心中生出某种不详的预感,因为席间这位‘孟贵妃’是宁王的手下所扮演,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另有所图。
然而毫不知情的宣文帝举杯饮下了酒,又亲自起身扶着‘孟贵妃’落座,昭示出他的偏爱。
其余人就没有如此待遇了,宗室、权贵的语气口吻再诚恳有力,宣文帝也只是随意点头,仿佛没有认真听其的祝寿词。
一切都在照常进行着,但不知为何,李星鹭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直到她面前的大理寺卿申千帆站起身,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变故陡生——
原本挺直坐立的宣文帝猛然间吐出一口鲜血,瞬间向前倒下。
“陛下!”
在场所有宾客不约而同地起身惊呼,而离得最近的‘孟贵妃’凑到宣文帝身边,动作颤抖着去探对方的鼻息:“陛下……陛下没有呼吸了!”
寿辰变祭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羽林卫立刻将金銮殿围得水泄不通,而侍立在角落的数位太医也第一时间上前来检查宣文帝的尸身——从方才情状看来,死因显然不是自杀或意外,但碍于死者身份,剖尸查验几乎是不可能被允许的,他们只能从现场的种种痕迹来探究死因。
不过搜查进行得很顺利,甚至用不着李星鹭等一干大理寺的人出马,某个太医就从宣文帝面前桌案上那杯未饮尽的酒液中识别出剧毒物砒霜。
见此情景,每一个在宴席间饮过酒的宾客都露出惊恐之色,纷纷叫嚷着让太医查验自己的酒杯,金銮殿顿时被如同闹市般的喧闹声充斥淹没。
“噤声!”
这时候能够站出来主持大局的人当然只有长公主,震惊、悲痛与不可置信等情绪交织在她面容上,但她唯独没有显露出脆弱:“父皇尸骨未寒,尔等就在他跟前失仪吵闹,是想搅扰他的死后安宁吗?”
不敬君主可是一条罪名,轻则罢官,重则处斩,没有人敢担负这种后果,因此长公主的呵斥立竿见影,金銮殿又重归寂静。
太医们依次检验每桌的酒菜食品,约莫两刻钟之后结束排查,一个年龄颇高的太医颤颤巍巍地走到长公主身前拱手禀告:“殿下,席间所有醇酒菜肴皆为无毒的正常食物,只有两处异常,其一是陛下饮过的那杯酒,其二……”
老太医迟迟没有道出下文,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长公主似是不耐,话音冷厉地催促他:“其二是什么?”
“是……是太子殿下桌前的糕点,每一块都含有砒霜之毒。”
满室哗然,竟有人意图在天子寿诞这一日连续谋害皇帝与太子,这属实是骇人听闻。
震惊过后,众宾客不免暗自猜测主谋的身份,这回倒是无人敢高声吵嚷了,他们全在窃窃私语,李星鹭听到各个藩王和长公主的名字被反复提及,而她心目中也自有人选。
她笃定是‘孟贵妃’受到宁王指使暗下杀手,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恐怕是小太子没有一同出事,否则原书剧情依然会如常上演,长公主会被冠以‘弑父弑弟’的罪名,而宁王趁机夺权登基。
“不对……”
李星鹭突然反应过来,长公主明知现在这个贵妃是宁王派来的冒牌货,哪怕她不能拆穿对方身份,但监视和阻止对方实施阴谋却轻而易举,譬如她可以使冒牌贵妃无法出席宫宴、抑或打断对方给宣文帝斟酒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