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怎会允许皇陵位址为人所知?这些工匠、役夫本就是活不了的。即便不是死于天灾,陵寝修成之日,就是他们殒命之时。可这官员,可能本还存着侥幸,觉得自己尚有可能保命……但既然不走运,出了这祸事,他明白朝廷肯定会提前出手掩盖一切,他自己也难有活路了。”
司易廷冷笑道,“这狗东西,一边当朝廷的伥鬼,一边还跟你说这些害你。等他自己死了,指望你帮忙复仇?”
章敛续道:“我状似离去,实则在山中迂回,重寻了一处洞穴,静观其变。果然,皇陵很快被朝廷派来的人炸掉,再无存在过的踪迹。玄晶矿脉是因为离陵寝选址太近,被他们炸皇陵时不慎波及而损毁,才散佚了一部分,恐怕他们的本意也不想伤及矿脉,乃不得已而失手为之。过了一阵子,我又悄然潜回事发当地看时,连裂谷都被平整一新,不复当初所见地貌。”
司易廷道:“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玄晶太过稀少昂贵,传闻后来曾有许多江湖人士重回那处撞运气,想要掘地三尺,看能不能把那玄晶矿脉重新挖出,却见那好大片山区已经被围,成了皇家猎场,戒备森严,乱入格杀。”
凌雪道:“是,那里已圈禁许久。我记得新员入凌雪阁,往往不会一上来就给非常困难的任务,好像还有值守皇家猎场这一类日常……没想到其下竟别有洞天。有机会的话,我借口带队监督,去实地看看。”
章敛点头,越发低落,苦笑着说:“后来我得知,自己莫名上了朝廷黑榜。知是那官员供出了我的事,他和那些役夫想来也都被秘密处理了吧。”
司易廷继续冷笑:“你也是活该。你救了他们,他还要说那种话暗示你,结局就只可能如此。就该直接把他们都灭口了事,哪有后来这些麻烦?”
章敛不言语,过了一会儿才道:“他也不过是想活着而已,我能理解。能提醒我一句就算记恩了。后事如何发展还未知,我做不到提前剥夺他活下去的希望。”
();() 司易廷冷哼道:“愚蠢的东郭,早晚你得死在这滥好心上。”
鹿鸣涧心下虽也不赞成师父这般太过善良,但听司易廷说得难听,仍忍不住帮腔:“上师你快闭嘴吧,师父都够倒霉了,你怎么还咒人的!怪不得你经常被顾客追着揍。”
“停停停,什么叫‘经常’被人追着揍?只是‘偶尔’好不好?”
鹿鸣涧掰着指头数道:“师父,云姨,还有客栈掌柜的,不都是这么说你的?可见你在大家心目中就是这么个形象。”
“嘁,我只是不稀得和那些小角色正经动手,而且为了更好地塑造我的神棍身份,他们也是完善我人物形象的一环。”
司易廷瞪着章敛,更加没好气道,“我想以普通人的身份与世人和平相处,没想到世人反倒诋毁我。唉,世风日下啊。”
凌雪打断他,定定看着章敛道:“阿廷别贫了。章敛,我问你,你可见到都有谁捡走玄晶?你自己有没有捡几块玄晶走?”
章敛沉默了两息,看着凌雪道:“你是以凌雪阁的立场,还是以我朋友和战友的立场,在问我?”
“我做你的‘联络人’这么久了,能保证关于你的所有事,就和过去一样,你让我知道的,即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凌雪伸手理了理自己脑后短发,略显烦躁地补充:
“但你也明白,除非我不干了,不然我知道的所有事,都没办法和凌雪阁完全脱开干系——而我还没听说过有谁能活着从凌雪阁不干了的。所以你可以不说,我完全理解。”
司易廷嘴巴抿成了一线,显得很有点不高兴,但没说什么。
“有。”
章敛抽出腰间的细杆墨竹,递到几人面前道,“它就是玄晶所制,我号其为‘闲心’。”
司易廷和鹿鸣涧的眼神顿时炯炯有神起来,都上手去摸这传说中的神兵。
鹿鸣涧不可思议道:“我一直以为它就是师父你的一个配饰……居然是正经武器?还是神兵?”
();() 司易廷又若有所指地看向凌雪:“看来朝廷追你要活口,为的是追回这玄晶的下落……李林甫要是知道,这东西不仅就在你身上,还让你活着走脱,怕不是气得捶胸顿足了。”
凌雪兴致缺缺,心事重重,最后朝章敛郑重道:“谢谢。容我回去再想想。”
章敛把闲心递给鹿鸣涧玩去,温声对凌雪道:“不必言谢。你都救了我多少次了,我怎会不信你。这些事我一个人背负好几年了,说出来也觉得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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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听了整场复盘的鹿鸣涧受益匪浅,最后举手道:“你们的会是不是开完了?”
本来这次复盘就没避着徒弟。章敛也是历经几日,改变了想法。觉得让她多学多看一些危险和黑暗是没错的,自己之前一味地、一厢情愿要保护她,却未必是她想要的,也未必真的对她好。
这时他笑道:“差不多了,不知徒弟有何高见?”
鹿鸣涧清了清嗓子道:“我有好几个问题!”
章敛等三个大人互相看看,一齐望向鹿鸣涧道:“讲。”
“第一个问题!凌雪这位姨姨,怎么称呼?怎么从来没听师父和上师唤过你的名?”
司易廷哈哈大笑:“丫头你变了,你一开始叫她姐姐的!”
鹿鸣涧挠头道:“那见了姨姨本来的样貌,知道叫姐姐不合适了呀。”
凌雪本就三十多岁了,对“姐姐”
还是“姨姨”
的不甚在意,笑道:“我没有名字,代号也不便告诉你们。你和他们一样,直接和我说话就行了,不用叫人。”
“这……好吧。”
鹿鸣涧从善如流,“你那瞬间改头换面的办法,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
凌雪道:“算是一种。”
鹿鸣涧眼睛一亮:“我想学!雪姨!要多少钱才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