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可这要上哪儿找去?”
村长叹息一声,“这么多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是大海捞针啊!”
“报官吧。”
裴长临道。
他这话一出,许多人都转头看向他。
小病秧子方才在陌生人面前毫不怯场,这会儿只剩下平日里熟识的邻里,反倒有点难为情。他轻咳一声,贺枕书看出他的迟疑,自然接过话头:“对,只能报官了。”
姓周的欠了这么大笔钱,对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贺枕书知道,裴长临今日能轻松解围,对方其实不是怕了他们,而是忌惮卢家。
但他们毕竟只是卢家的工匠,借主人家的名头能解一时之困,却长远不得。
何况,阿青还要下地干活,卖荷包绣帕谋生。
就这么被人盯上,以后还怎么出门?
贺枕书道:“我回去写个状子,明日我与夫君回镇上,便将此事上报给里正大人。不过……”
他停顿片刻,下意识看向了紧闭的房门。
要债的追来村里,惹了这么多麻烦事,他们身为村中百姓,自然有立场状告官府。不过那毕竟是阿青的夫君,他们得先问问阿青的意见。
不等贺枕书再说什么,眼前的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青年独自从屋里走出来。
“小书,你教我写状子吧。”
阿青已经没再哭了,只是眼眶还湿漉漉的,微微红。
可他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要亲自状告官府。”
。
当朝律法对女子双儿其实并不公平,夫家能随意休妻,妻子却不能休夫。妻子若想解除婚姻关系,只有在丈夫同意的情况下,双方通过官府合离。
正因如此,阿青没有办法摆脱他那混账夫君。
听说前些年,圣上其实有意修改这婚姻律法。可惜,这律法由来已久,莫说本朝,就是往前追溯数个朝代,皆是如此。这样的婚姻关系在百姓心中早已潜移默化,推行改革受到了各方阻碍,尤其京中贵族权势的坚决反对,因而未能顺利推行下去。
不过,当今圣上依做了些努力。
比如夫妻双方中,若有一方犯了重大罪责,或是做出了危害另一方的事情,影响到夫妻共同生活。官府可在查证后判决解除婚姻关系,不必双方同意。
此律法刚颁布不到两年,在民间实行得并不算顺畅。
原因很简单,当朝女子双儿的地位本就不高,又有古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就算真受了欺负,也没多少人敢闹上官府。
何况在这偏远山村,许多女子双儿是被卖给了夫家,签的是卖身契,而非官府的正式婚书,谈何解除。
但阿青不一样,阿青与周常之间是三媒六聘,有正式婚书的。
而如今,周常欠下巨债,不知所踪,甚至险些祸及妻儿。按照律令,他自然可以状告官府,与丈夫恩断义绝。
阿青不识字,写状书之事只能交给贺枕书代笔。
这活贺枕书再熟悉不过。先前为了他爹的事,他不知写过多少封诉状。不仅有呈给县令的,还有托人送去州府,甚至京城的。不过结局显而易见,都被安远县那狗官压下,抑或焚毁。
阿青家的事他本就知晓得七七八八,又详细询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便洋洋洒洒写好了状书。他将那状子递给阿青,后者却是轻轻叹息一声。
“以前,爹爹也不愿意我嫁给他。”
阿青轻声说道,“但他待我很好。”
年轻时的周常,会带他去山上看日落,会走十几里路给他买爱吃的饴糖,会给他讲很多很多生在远方的故事。生活在这僻壤山村的小双儿,从没有人那样待他好,那样给他讲故事。
可他后来才知道,那些不过是话本子里常见的手段,是另有目的的花言巧语。
从一开始,周常就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
“不是你的错,是他骗了你。”
贺枕书认真道,“你很勇敢,阿青。”
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在遇人不淑之后,却没有勇气改变现状。可阿青不同,他很早意识到了对方并非良人,并开始努力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