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过,天晴,天空如被洗过一般明亮,又是新的充满希望的一天。
席间高谈阔论的,互相恭维的,逢场作戏的,吹得天花乱坠。旁边两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提到,花堂银行大楼月前竣工,据传下个月招标,最迟今年年底开业。
花堂银行大楼,这几个字相当耳熟,戎玉怡觉得自己是否在哪里听过,可又着实想不起来,有如一个黑雾谜团环绕着她。
那天十六号,相传每个月月亮最圆的日子。戎玉怡怀揣疑云踏出金钟大酒店,没等她从脑海里搜刮出一星半点关于花堂银行的讯息,迎面而来一家三口流浪之家,乞钱未果,眼睁睁看她被五花大绑塞进车中。
丝巾和眼罩夺取戎玉怡的所有视野,听觉却异常清晰,她听到自己冷静地问那人是谁,然而车里安静极了,根本没有人回答她。
戎玉怡恨死了,换着花样骂对方祖宗十八代,骂到最后喉咙嘶哑,被塞进一枚安眠药,她不吞,那人也不把事情做绝,胶带封住嘴巴,药丸随着口水稀释。
不知过了多久,药效上来,戎玉怡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再醒来,感官摇摇晃晃,戎玉怡立即意识到自己在船上,就是不知到底是在湖面的船上,还是大海的船上……
戎玉怡憋得好辛苦,男人居然没有捆她的双手,亦没再给她戴上口球,戎玉怡被顶两下便泄出惊呼,只能自己捂着口鼻,怕浪叫肆无忌惮再跑出来,压过船身的浪叫。
但这些她绝无可能对心理医生说,太羞耻了,于是戎玉怡支支吾吾半天,也只能说出三年前死去的丈夫自今年开年来便频繁出现,出现做什么呢?戎玉怡实在难以启齿。
无论信什么,戎玉怡都不愿意相信温铩羽这尊瘟神还活着,她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是人的大脑太脆弱了。
作为一个没有出过社会的学生,她死了兄长,受了刺激,所以精神分裂,产生幻觉,这很合理,谁又能反驳她呢?
光临心理诊所的次日,戎玉怡便约上毕桂玲去庙街拜神,求个健康平安,转运驱邪。
戎玉怡没有信仰,拜神是求个一时心里踏实,城隍庙里神多,各种大神小神,如财运姻缘有求必应的黄大仙,求学业事业、掌管功名官禄的文昌帝和武帝,结善缘的金华娘娘……戎玉怡一个都不认识,想自己来都来了,干脆全都拜一拜,毕竟所有人都拜,她漏一个不拜,难保不会被神记一笔,虽然她觉得神不会这么无聊,但大神小神这么多,难说,于是戎玉怡一个早上在庙里晕头转向。
人在生命威胁垂危时,难免会回归神佛之道,这一刻她很共情闫梧桐,病急乱投医,见庙就烧香,见神就叩头。
“想不到你也会信这个。”
离开大殿,人和香火没这么旺盛的地方,毕桂玲打趣她。
“我近来实在是倒霉。”
戎玉怡避开她打趣的目光,叹息,而且是老鼠找猫,自找倒霉的那种倒霉。
“哦?”
毕桂玲看她,示意她说来听听。
“一言难尽。”
戎玉怡长叹一口气。
毕桂玲父母信佛,往上数三代皆是,城隍庙是每年都来,她本人倒是无神论者。
上了门口双层巴士,俩人占据最后一排,毕桂玲触景生情顺势说起她的太婆。
老人家一生信佛,信到‘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程度,哪怕家里来四害,甚至是老鼠这种人人喊打的东西,大概百分之九十的普通人家见到想到的应该都是想尽各种方法消灭老鼠,隔壁邻居更是灭鼠药放置家中各个角落。
但太婆不是。
“居然能有人能做到把老鼠无伤的赶走,你信吗?她把吃的放在门口,将老鼠引出来,完事嘴上念的不是诅咒别来,死全家,而是阿弥陀佛,还要跟老鼠大爷解释一句:‘不是我不养你,是我家不富裕’,养不起你。”
“可惜她信佛,佛祖却看不到她。”
毕桂玲摇头感慨,“她活八十年,这一生放走不少老鼠,到头来,死后老鼠还是会偷吃她坟前的贡品。”
兴许是佛祖保佑,那种置身于虚实交错的幻境居然真的消停了一段时间。手头项目告一段落后,教授组织聚餐,地点定在一家路边阶梯上的铁皮屋,铁皮锈迹斑斑,顶全靠铁柱当承重,瞧着岌岌可危,环境两面漏风,足以可见台风天会变水帘洞。不过师母说这家咖喱不错。
戎玉怡对咖喱一向不排斥,今天却不知怎的感觉空气中的咖喱味太冲,冲上脑子晕晕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了,只点一份虾仁叉烧滑蛋双拼饭敷衍胃部。
一旁书良朋见她颓颓地,提不起精神来,自顾到隔壁甜品店买了几份甜品回来,让大家分着吃。师母见了便开始变着法子夸书良朋细心,懂得照顾人。
书良朋对戎玉怡的心意在整个研究院都不是秘密,师母这么说了,其他人接话也不是,沉默也不是,左右为难。
最后还是实验室里年纪比较大的师姐出来解围,“哎呀,师母,现在市面流行的就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啊,太会照顾人也不行哒!虽然平平淡淡才是真,但是生活是需要刺激的,就得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这才是生活的真理啊。”
实验室关系融洽,师妹下不来台,师姐出来解围,其他学弟学妹见状赶紧附和。
“就是,哈哈。”
“师姐你完全说出了我的心声!”
师母却不同意:“你们一看就是年纪轻,不懂生活,什么刺激不刺激,真真假假的,有句话叫做万事两难全,命运是不可控的,你想求刺激,要真真假假,弊就弊在生活多数只会给你假,什么真真假假又真真,混在一起全是泡沫假象罢了,冬冬啊,你要是这种想法找男人,迟早要吃亏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