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指着地图,把炸药包的放置地点一一指出。
“点燃导火索后,你只有很短时间,跳进排水沟。当然,只要进入其中,就等于是安全了。剩余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陈宝祥再次观察地图,然后闭上眼睛,把地图深深地印在脑海中。
“一切都记住了!”
“陈老板,从这一刻起,你就是万花楼的人。过去十年,愿意替顾兰春一掷干金的不计其数,但甘愿为她去死的,你是第一个。”
陈宝祥满嘴苦涩,攥紧了紫藤的枝干。
“有你一个人,顾兰春这一生,就没白活。”
连城璧长叹,缓缓地把地图折起来,放进口袋里。
陈宝祥从玉谦旗袍店后门出来,旁边的小水沟里溪流潺潺,都是芙蓉泉里溢出的好水。
他缓缓地蹲下,捧起泉水,喝了一大口。
泉水清冷,入喉如冰。
他浑身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冷静下来。
“为顾兰春去死,义无反顾!”
这是他当着连城璧下的誓言,铿锵掷地,不可更改。
“好好活着,杀鬼子——”
他深深地提了一口气,再次回想那份图纸。
如果完全按照图纸去做,一定能炸掉货台上的木箱,让日本人的毒气弹计划完蛋,彻底挽救济南,也挽救南方的国人。
他捧着泉水,洗了把脸,回米饭铺来。
一路上,他脚下踩着的都是《贵妃醉酒》的鼓点,大青衣即便是不上妆、不换行头,照样能把杨贵妃的妩媚动人,演绎得生动传神,让陈宝祥倾心不已。
回到米饭铺,柳月娥把北屋箱子里的被褥抱出来,晒在院中的绳子上。
“当家的,这些旧被子咱就不要了,到了大观园那边,再置办,你看行不行?”
陈宝祥木然地点头,一头钻进北屋。
点燃炸药包后,跳入排水沟,时间间隔太小,稍有迟疑,就会陷身火海,粉身碎骨。
他想起年轻时候,小腿绑着沙袋,在老城墙上飞奔,锻炼体力与耐力。
只有极致的反应度,才能死里逃生。
柳月娥进来,麻利地收拾炕席。
“传文和传武说,这几天就跟把头说,准备辞工。他们也盼着咱自家开饭店,堂堂正正地做人,成为济南有身份的人,像商埠区那些有钱人……”
“不行,暂时不能辞工,让他们等等,再等等!”
陈宝祥如梦方醒,意识渐渐恢复。
他要做的事,很可能一出去就回不来了,大观园饭店,也变成了梦幻泡影。
“什么?”
“让他们好好干活,不要到处去说,咱家要开饭店。好好干活,不要多说话。”
陈宝祥无法向柳月娥说出内情,他为顾兰春去死,就等于是置全家性命于不顾。
他现在心存侥幸,如果能活着从货台回来,就再也不为别人冒险了。
现在,他已经答应万花楼连城璧,退缩已经来不及了。
“好吧,好吧。”
柳月娥不懂,但还是恭顺地点头答应。
一整天,陈宝祥像在梦游。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反复飘荡着连城璧的地图。
直到传文、传武下工,他才起来,把传文叫到店里,仔仔细细问货台的情况。
“早晨上工,鬼子查得很严,每个人都得把鞋脱下来,就怕里面藏东西。干活的时候,谁都不能随便走动,分配去卸哪个车皮,就必须按照把头的指挥,进车皮,搬东西,放到指定之处。搬完一个车皮,回到休息的地方,就地坐下,不能走动……”
“狼狗呢?只在门口还是货台上也有?”
“不一定,上午下午,都有人牵着狼狗巡视一圈,提防有人混入。狼狗绕着货台转一大圈,然后到堆放箱子的地方去,上来下去,仔细闻一遍。上次有人趁着箱子破损,偷了一把手枪,用毛巾裹着,藏在箱子角落里,就是被狼狗现的。”
“货台还招不招新力工?”
“当然招啊,爹,我听你的话,不管把头怎么问,我都说没人可招。”
陈宝祥又问排水沟的事,传文感叹:“日本鬼子太聪明了,他们在火车站新挖了排水沟。听把头说,以前德国人的排水沟很短,只在候车室下面有,货台根本没有。鬼子来了以后,先修排水沟,雨再大,货台上都不积水,三年来,从未生过货物被淹的事故。”
陈宝祥一边问,一边筹划怎样进入,怎样退出。
他必须极快,跳进排水沟后,一刻不停,离开货台,才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