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手,方才抓握过的地方,浮现起了一道红痕。时微睡得正熟,仰头靠在沙发上,表情放松,嘴角还带着笑意。卞睿安也不起身,他用脸颊贴着靠背,看着时微,头脑还是昏沉的。
眼前沉睡着的女孩,是他茫然生命中唯一的锚。盯着他唯一的锚,卞睿安眨了眨眼睛,不经意间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身边就空空如也了。
窗帘拉开,已是夕阳漫天。
他顶着一头乱发下楼,时微抱着一碗西瓜坐在沙发上,吃得正欢。
“我以为你走了。”
卞睿安走过去,用手拿了块西瓜吃。
“都快七点了,我今天赶回去也没意思。”
时微见卞睿安又要动手,顺势叉了一块,递给他。卞睿安是用嘴接的,肉红色的西瓜汁趟过喉咙,又冰又甜。
“那明天早上我送你吧。”
卞睿安说,“反正是周天,我在家很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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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地睡上了熟悉的大床,时微晚上睡得很沉。
然而凡事都有两面性,舒服的温床让起床变得艰难,第二天早上,时微简直是历经了一场劫难。朦胧着一双眼睛,她跟着卞睿安下楼、吃饭、打车,秋日的凉风吹在脸上,软乎乎的,像女人的手。
不仅没能把她吹醒,反倒是更困了。
坐在汽车后座,时微的神思还是麻木的,心里那股子对返校的抗拒感倒是明晰得不能再明晰。她慢悠悠叹出口气,又坐立不安地碰了碰肩膀上的头发,头发又把脖子搔到了,后颈痒得心烦意乱,她折过手臂用力抓了抓。
这些的动作被卞睿安一并看在眼里,堪堪让他回忆起小的时候时微去上英文补习班的情景。
时微打小不爱去学校,可以读书,可以做题,但她对去学校上课这件事,是十足的厌恶。
刚到伦敦那会儿,彭惜给时微请了英文家教,她的英语书面能力突飞猛进,但口语一直停留在开口说“hello”
的水平。家教老师建议彭惜把时微送去补习学校,同学们来自天南海北,母语各不相同,想要交流,就需要被迫使用英语。
每天早上日出之前,小姑娘背着书包,跟在彭惜身后,愁眉苦脸地垂着头,一颗不大的脑袋里仿佛装着全天下的愁苦事。
刚开始彭惜会送她出门,后来时间久了,补习路上就只剩下时微一人。
卞睿安日日在花园里朝她挥手打招呼,时微从来不理。
直到有一回,附近的白人男孩跟在身后逗弄她,卞睿安第一次主动跑出了花园。他将时微扯到一丛蔷薇花后头,攥紧拳头就朝那小子脸上糊弄,因此和附近小孩都结下了仇怨,那段时间总是打架,总是满脸伤。
汽车在培训学校门口停下,时微不情不愿地开门下车,卞睿安也跟着下了车。时间还早,阳光被晨曦过滤,染上温柔。清晨的风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把时微的头发吹出了弧度,飘逸又好看。
几步迈到校门边上,时微脚步迟疑,她咬了下嘴唇,然后尴尴尬尬地笑了两声:“那我走啦!”
“嗯,去吧。”
初升的太阳洒在卞睿安脸上,美好得仿佛不属于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