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一点直觉,彦卿独自策马向前缓行,留下一众紫巾兵卫守在流苏车旁。
高耸的草丛轻轻晃荡,传来忽远忽近一阵枯断之声,哗然如秋风摧折。
封彦卿“吁”
一声勒住马头,朝草丛中笑道:“装神弄鬼,莫不是一群人怕我一个?哈哈哈哈!”
数轮弯刀乍起,朝封彦卿前后左右包抄而来,刀刃红彤彤的闪着光,不知是因为恰好映着天边的落日红霞,还是刚才已沾了一波人血的缘故。
彦卿蹬马而起,朝空中一跃,幸赖轻功了得,躲过这一杀招,心道:以如玉那三脚猫的轻功,昨日对上这些一等一的杀手,竟不肯调用蜂人,她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替如玉报仇一般,封彦卿凭着轻功上下自如,躲闪之余,趁机由上出手,虽以一敌多,却也轻松取下几条性命。
沙月人不料遇到了硬茬,一时拿不下封彦卿,暂退后几步,合在一起,互相说了几句沙月地方话。
彦卿听不明白,嘲笑道:“来呀。怎么不打了?我还没打够呢,来呀!”
沙月人却分成两伙,一伙留下牵制封彦卿,一伙朝后,冲流苏与一众紫巾护卫杀去。
封彦卿被分了神,轻功施展时,竟被弯刀刺伤脚踝,这些沙月杀手倒是奸滑,专拣他软肋来刀。
后面紫巾兵卫抵挡一阵,奈何武力悬殊,死的死,逃的逃。流苏手持一柄短刀,跳下了车,朝草丛中躲逃。临行前,她说不拖累彦卿,倒也是真,此时选了个背离彦卿的方向跑去。
彦卿余光远远瞥见,心道:她说自有办法,却只是拿小刀逃命,只怕那小小一把刀也不是为了杀贼,而是为了末路自尽用的,这傻姑娘!
只好不顾自己脚伤,虚晃一下,趁乱跳到马背之上,朝流苏身后杀手冲去。
本来追流苏的杀手回头应付,原先被虚晃的杀手又从后追来,再次前后左右将封彦卿围住。这回和先前不同,封彦卿脚踝受了伤,轻功只能使出半成力气。
冲杀间,马儿嘶鸣一声,跌死在地,将封彦卿甩出丈余。
拓跋英曾说过,战场上,马如同袍。
封彦卿一怒之下,使出浑身力气回击,但却是负气空耗:这几个杀手轮番上阵,灵活躲闪,并不硬拼,只为慢慢消耗他体力,而后再趁机围而杀之。比起这些人的狡猾,封彦卿却是勇直坦荡。
背后一名沙月杀手见时机已到,骤增刀力,朝封彦卿身后命门拼力刺来。刀锋近前,封彦卿却被其他杀手身前左右缠住,闻声向后瞥时,已使不出轻功躲闪,今日死得冤!可惜还不曾问问拓跋英,就要来世再见了!
忽然身后猛地被人一挡,封彦卿急忙回头,大惊道:“你何苦回来送死!”
流苏身中数刀,微微笑了笑,跌在封彦卿脚边。
封彦卿自己可以随时舍下这条命,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为自己丧命,马死尚且为之一搏,何况流苏活生生一条人命。
“流苏!别睡!流苏!”
封彦卿发了疯一般,朝杀手冲去,今日一起死,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伙伴!横冲直撞,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将杀手们震退数步之外。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眼前这些牛鬼蛇神就会再次包抄上来到时,他已是强弩之末,再拼不出活路了。
封彦卿皱着眉头望向天边,此时红霞万里,似血如花;夕阳西下,鸦雀还巢。死在此时,也算美丽,眉头瞬时解开,竟还能笑一笑。这辈子打打杀杀,多胜少输,也算活得值了,只是遗憾自己刚体会些温存就已失去,想来这人世活久了,剩下全是失去,也很没劲的。不知不觉,落了手中刀,只茫然站在荒草之上,等死一般。
偏偏此时,她又来了!
一声鞭响,替他震退眼前一圈杀手,拓跋英依然穿着红衣,与天边红霞一般,似远又近。
“封彦卿你倒是个情种!她死了,你也就不活了?!”
拓跋英背对着他,挡在两步之外,像在骂他,又像在救他。
封彦卿近乎自言自语:“为什么偏偏是你”
拓跋英听不到,自然也丝毫不知他此刻的心思,误以为他是因流苏的死而没有了生的意志,微微撇头,朝躺在地上的流苏看了一眼,大声道:“她还有的救,封彦卿你振作些!”
弯月如钩
沙月人昨日刺杀封云时,已被拓跋英误了事,今日不甘再次受阻,站出一人用沙月话似乎是狠狠骂了她几句。拓跋英亦大声回了几句。
彦卿听不懂,但惊讶于拓跋英竟然会说沙月话。
那几个沙月人听后,左右互相商量,又回头质问了拓跋英一句。只见拓跋英回鞭一击封彦卿脚踝,封彦卿便受不住伤上加痛,跌倒在流苏身旁,毫无还手之力。
拓跋英这一鞭子,又准又狠,而后信誓旦旦说了一句话。那沙月人虽有气恼,但还是信了什么,一挥手,带众撤走了。
封彦卿躺在流苏身边,斗志全无,茫然盯着天空。刚才只看向一边的落日,这才发现另一边早已经升上一弯浅浅的月牙,好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啊。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彦卿眯着眼,无视拓跋英在旁正叉着腰俯视他。
拓跋英刚才的行为,没的解释,自知已经曝露在他面前,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语气冷淡,但从容:“要给你们俩葬在一起么?”
彦卿还眯着眼看那浅浅的弯月:“我从不知道,黄昏时,天上可以同时有太阳和月亮。”
拓跋英当着他的面亮出了底牌,反而轻松了许多,回到了与他在雾原相处时那般自然的语气:“你封三太保哪里懂这些风花雪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