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给这位老人任何机会从她身上吸取财富。他养大了她,仅仅如此。
天边,辉光为丝绒似的云层,镶上了一道金色的边,煞是好看。渐渐地,万簇金箭似的霞光,从云层迸射出来。那片饱吸霞光的云朵,变得鲜红鲜红的,在夜风的徐徐吹送下,轻轻地飘,微微地飘……
她走出这个有些破败的小园,走出她压抑的童年,走向那抹希望,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但是漆黑的影子却在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
伊芙琳在这间公寓待了太久,还没有吃上晚饭,她抬步向一家酒馆走去。
就是上次她与普里莫吃晚餐的那个地方。
夜风微凉,带来了些许水汽,夜晚会下雨吗?不过,这对魔法师来说,并不是个问题。
伊芙琳继续朝着那里走着,隔着还有一段距离,她就已经听见了酒馆里的喧嚣。平常时候的酒馆是大众沉溺于犯罪行为的舒适聚会场所。
赌博和招妓是其中最常见的事,她来得实在太早了,是酒馆里最热闹的一会儿。
这些酒鬼常常讲些夸张的见闻、高声歌唱或是大声嚎哭,这通常是他们输了钱财或是女人的情况。场面满是混乱,就算伊芙琳穿着看不清脸的黑袍,仍有男人想要搭讪。
但凡伊芙琳选择以现在这幅模样进入酒馆,就是朝油锅里滴进了水,而如今她不想卷入混乱里。
所以她又调转了头,突然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了。
上流社会现在多半都以她为谈资,伊芙琳并不想被打扰;而底层的混乱她又无法接受……
呀!雨落下来了——
先是几滴小水珠从天穹落下,随后其他雨滴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召唤似的,纷纷落了下来……
雨,下大了——
伊芙琳步履不停,走在雨幕里,如丝的雨水,仅仅只是给她整个人铺上一层水雾。她穿着简单的姜黄色连衣裙,棕色的发丝披散着,雨滴落在上面,像是一层糖霜。
她感觉雨中的王城是最大限度接近自然的时刻,那些城墙和人类仿佛都消失在雨里,让她想到了几日前在外游历的快乐时光。
雨里人很少,伊芙琳漫无目的地走,路上时不时遇见一个小水坑,她像是一个小女孩一样,提起裙摆,单脚跳了过去,一个接一个……
做一个淑女不该做的事!
伊芙琳似乎觉得这样不够有趣,面对下一个小水坑时,她双腿并起,朝上一蹦,然后向下坠落——
“哗”
,双脚踩进水里,溅起一地水花。
伊芙琳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很欢快,是一个淑女从来不做的事!
她的思绪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天:姐姐已经去读书了,她的魔法天赋还不错,父亲其实想让她去练习魔法,毕竟一位魔法师的价值远远大于一个有用女婿的价值。
那年姐姐十二,她只有八岁。魔法天赋是需要每个人十岁那年就要去往王城的中心广场上进行测试的。她一边渴望着像姐姐一样离开家、去到学校,一边只能在家照顾只有三岁的妹妹。
父亲不着家,但是他请了一位非常严厉的家庭教师,负责教授她们姐妹二人的礼仪。这位先生对于各样的礼仪几乎是精益求精,连迈步的距离和茶杯摆放的位置都有所讲究……
父亲则会在回家时进行检查,一旦他发现她们姐妹礼仪与上层社会的上流人有差距,尤其是自己,就会面临严格的惩罚,断食只是最基本的。
有一天,家庭教师有事没来,让她自行练习,于是这个下午她头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那天下午也是有一场雨,打湿了门前的小园,凹凸不平的地面积蓄了一些小水坑。
伊芙琳不敢弄脏鞋子,所以她打着伞,脱下鞋子与袜子,光着脚踩进了一个小水坑……
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那天的感受,冰冰凉凉的,雨丝落在脚面有些痒,其实雨和水并没有什么区别,不是吗?
她不敢耽搁太久,不敢贪念,马上把脚洗了,又重新穿上鞋,回到房间里按照老师的吩咐练习了起来。
父亲回来了,他看见了裙摆处的一个小泥点。
所以,那一天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她淋了一整场雨,后来他用魔法攻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毕竟用上魔法,可比动用拳头更加优雅。一个小小的电击术,不会造成明显的外伤,是他管用的手段。
最后她倒在家中的客厅中,口鼻都在流血,大口大口喘着气,失去了爬起来的力气。
可这仍然不够,他的怒气仍未消解,他不愿自己的女儿有自己的想法,就和他第二任妻子一样。他打碎了一个花瓶,碎片飞了满屋。
他吩咐家中的女佣把碎片扫在一处,让伊芙琳踩在上面。可是,这时的她又如何有力气移动呢?所以那女佣被吩咐到,把自己抱起来、再扔在这堆碎片上。
幸好她的衣裳穿得还比较厚,只有裸露在外的部分受了些伤。血液从细小的伤口流出来,浸湿了雪白的瓷片……
那一瞬间,她甚至都感受不到疼痛了,她好像已经麻木了,眼前一片昏暗,或许在这时回到母亲的怀抱也是幸福的吧?
碎片的位置被放在家中的必经之路上,父亲似乎消了气,从她的身上跨了过去,回了自己的房间,佣人们要做家务或者准备晚餐,他们像是没有看见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从她的腿跨了过去,从她的手臂跨了过去,从她的头上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