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好交代的?你没听清孙大娘子的话吗?祁州,祁州,又是祁州,你说她忽然好端端的提起闻姑娘做什么?还不是因为,清川这回的事与闻姑娘有关?”
她气的有些狠了,抬袖拂落小几的茶盏,拍着桌子,愤愤骂道,“糊涂,糊涂至极。早已及冠之人,竟也能做出如此愚蠢之事,枉他自幼读的那些圣贤书,我看是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耽于情爱一事,毁了自己的前程,这还是我那人人称赞的儿子吗?”
吕妈妈抚着她的后背,安慰说:“您也不能偏听则信,许是孙大娘子爱女心切,得知闻姑娘的存在,故意这么讲的。只是为让您不喜闻姑娘,也免得日后明姑娘再与她争风吃醋的。”
袁氏轻嗤一声,语气淡然:“你今日没听见明三娘的话吗?她可一点儿都不介意清川心里有别人。再者,如今的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里面,为着自己不落个妒妇的名头,谁家的郎君没几个妾室。即便是孙氏这般厉害的人,明大人的府中不还有着两位小娘吗?”
吕妈妈沉默了,只得尽心的揉着她的鬓角,一边温声宽慰说,都会好的。
……
翌日用朝食时,袁氏与侯爷才见着面。
原是与平日里一般两人各自安静的用着膳的,但昨夜出了变故,两人几乎都是彻夜未眠,心中都装着事。
念及昨夜明耀来府里,侯爷便问了一句他夫妇二人缘何来此。
袁氏三言两语概括道:“结为儿女亲家,清川便可平安无事。”
侯爷愕然,显然是不曾想到这一层,手中的汤勺滑落,面上霎时浮起一层怒气:“你、你简直荒唐!那是你的儿子,你这是做什么。清川他心有所属,且我们二人此番回京也是为着他的亲事,你明知他心里有闻姑娘,却偏偏如此,你究竟是为什么?”
袁氏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她丢下筷子,擦了擦唇角,讽道:“新妇入门,须得有家中长辈的首肯,我从不曾见过那位闻姑娘,也不喜她,他二人的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她轻飘飘看一眼侯爷,凉声道:“还有,如今他自己自身难保,有现成的捷径可走,保他顺遂平安,只不过是娶个媳妇罢了,这有什么为难的,清川是个聪明人,这点权衡利弊我相信他是懂的。”
侯爷被气笑,他站起来指着袁氏,语气沉痛:“这么多年了,我早该明白的,你怎会轻易改变你的想法,你还是当年那个视他人真心如粪土,万事皆要趋利避害,永远将自己放于第一顺位的人。”
“桢娘,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的心难不成真的是铁做的吗,为何别人将真情赤裸裸的剖开,满心期待的置在你面前时,你看到的却只有,这真情究竟能换来几两银子,能为你带来多少益处。”
他缓了缓,似乎想起许多旧事,略有些浑浊的眼睛里爬上红血丝,眼底隐隐含着泪水,望着她轻声问:“难不成在你眼中,这世间之人皆为利益往来,所思所想所为,不带半分真情,只为日后的前程吗?你对我是如此,如今对清川,你拼死拼活生下来的清川,也要这么残忍吗?”
他这一番话,激起袁氏诸多昔日愁怨,心下怒意更甚。
袁氏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强忍着按捺住自己的怒火,勉强用平静的语气道:“正是因为当初我活生生痛了两日,将他生下来,又费力将他送去大儒门下识字读书,我才要这样做。他往后一生,合该顺遂无虞,我已经失去我的清衡了,清川我容不得他出半分差池。”
她抬手抹去眼角泪水,生硬道:“此事已成定局,今日一早我已派人去伯爵府提亲,侯爷既然近来忙于绘制山川堪舆之图,还是早些回书房去忙吧,不必再与我在此做无谓的争执。事情已经敲锣打鼓的夸了出去,不可能有半路撤回的道理。”
袁氏这时已镇定许多,她凄然看他一眼:“侯爷若是有法子,何必再有我今日所为,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吗?”
先斩后奏,侯爷只觉一股气直窜天灵盖,他指着袁氏,“你、你……”
他支吾许久,竟是气的说不出别的话来,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出门了。
空荡荡的前堂,静得连外面的鸣蝉之声都清晰可闻,袁氏静坐片刻,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木然的重新拿起筷子,就近夹住面前碟子里的菜只往嘴里送。
她吃着吃着,眼前逐渐模糊,面颊上痒痒的,袁氏仰着下巴,任由泪水滑入嘴巴。
只要清川平平安安就行。
其他的她什么都不管,她只要她的儿子好好的活下去。
孟夏之后的天,是一日赛一日的闷热,前段时间下了雨后,夜里凉的要添被,这几日温度又上来,白日里坐着都容易出汗。
冯大娘子的宴会一拖再拖,早已没了一开始的想法去操办,加之她被府中琐事磋磨,也没了先前的心境,因此这回的消暑宴到最后,只余下当年她的几个闺中密友。
左不过七八人,小榭凉亭随意的安置着,好友相伴,既舒心又舒适。
袁令仪如今仍不能外出,且得将养些日子,乔氏软磨硬泡的才带了闻昭出来。好在这回人少,都是相熟之人,闻昭心下也放心了许多。
乔氏一早便携着闻昭去了,到地方时,只冯大娘子一人,相互见礼后,冯氏拉着闻昭的手又是好一顿夸赞。
“当真是娴静又温柔,这模样也是水灵灵的,要不是与清川有了婚约,我准是一早就将你说给我侄儿。”
乔氏瞪她一眼:“你又乱点鸳鸯谱,小心鸣之知晓此事后同你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