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川脸上表情淡淡的,说:“他想杀我,我总得知道缘由。”
袁嘉善擦擦唇角,提议道:“那明日就放消息出去,说你已经大好了。”
回京不足两月,已有数次刺杀,这回借着孟老将军吐血哄骗他过去,可见他也是等不及了,早一日放出鱼饵,鱼儿就早一日能上钩。
裴清川颔首说是,又想起一些事,叫了寸识进来,问起被关押在府中和他故意放跑的两人可有何端倪。
“离开的那人住在京郊,跟了几日倒是没什么异常。至于府里那个,名唤王五,年岁二十有三,是京城人氏,住在西城的安穗巷,前几年考中秀才。家里有一瘸腿老母,上头有个长他两岁的兄长叫王二,这王二近些年一直在码头搬扛做工,王家都是靠他兄长养活着的。王五起先嘴还挺硬,后来许是知道是逃不出去了,提了一嘴他老母,他就痛哭流涕的什么都招了。”
说是那人许诺他,只要他能伤得了裴清川,在他面前一直提起死去的裴家大郎和他兄长,事成之后,会举荐他去大儒世家家里头做个门生。
寸识又道:“来找他的也是个仆从打扮的中年男子,只是他并没看清那人的容貌。”
听到此处,袁嘉善翘着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感叹一句:“人人都说孟序秋这个养子不如他老子,唯唯诺诺,胸无大志,比不得孟老将军半分,是个蠢货。”
他扯着唇一笑,讽刺道,“如今看来,蠢人确实有,倒不是他孟序秋,而是背地里嘲笑他的人,有趣啊。”
他说着又想起什么,看向裴清川:“我记得你说他之前漏夜特意来告诉你,想要你命的是镇国公等人。”
他又拿了个果子过来,说,“如此看来,他倒是个能看明白形式,会盘算的人。”
裴清川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年轻时也曾对孟序秋推心置腹过,此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只是念着那点旧情,次次找理由将他排除。
换来的却是他拿着兄长之死来借机害自己,他当真是了解自己。
他望着小几明灭的烛火,闭了闭眼。
“这就将府里的人都撤了,消息也放出去罢。”
……
翌日下了早朝,袁嘉善和同僚正说着话,遥遥听到后面有人喊他。
同僚看了眼,行礼告辞:“是小孟大人,袁大人留步,下官先回了。”
袁嘉善回礼:“大人慢走。”
他将笏板别在腰间,唇角微扯,回首看向来人。
孟序秋行了一礼,同他寒暄几句,说了几句早朝之事,袁嘉善不甚在意地一一应着。出了宫门后,眼瞧着各家的马车出现在眼前。
他将话锋一转,一脸关切的问:“前两日家父病重,向官家告了假没能上朝。一直忙着家中事,也不知小侯爷竟是生了病,严重到上不了朝。袁大人可知,小侯爷这是怎么了?可有请郎中去瞧过?”
袁嘉善看着他一脸的担忧,心中鄙夷,却没有拆穿他,微笑着说:“劳你忧心了,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前些日子我家新来了个厨娘,做的一手好菜。清川贪嘴多吃了几口,肚子有些不舒服,估摸着明日就能出门了。”
孟序秋这才放心:“如此,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会闹肚子,没事便好。”
还有几步就到马车旁,袁嘉善漫不经心地问他:“我正巧要去侯府,小孟大人若是关心清川,不若与我一起?”
孟序秋面上一喜,正要开口。这时,孟府的小厮跑了过来,“郎君,该回府了。”
他脸色微变,看了眼小厮,敛眉对袁嘉善抱拳:“家父还离不开人,就不陪袁大人一起了,改日再去侯府。”
说完,他转身告辞。
袁嘉善笑着目送他离去,半晌才收回目光,他揣着袖子折身往马车旁走。
“好戏要登场了。”
傍晚厚重的乌云从京郊外远山到了皇城之上,顷刻间,一阵急雨忽至。琉璃瓦的墙檐上,顿时雨水成帘,暴雨如注,路人皆行色匆匆的跑去避雨。
孟府之外,小厮撑着伞跑到马车旁,迅速的放好脚凳,恭声:“郎君,可以下来了。”
马车里的人睁开眼,揉了揉眉心,打起精神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他生的高,小厮得伸直了胳膊才勉强能为他撑好伞,斜风吹得雨水拍在他们身上,孟序秋绿色襕袍上逐渐被雨水泅湿,疾风吹紧衣袍贴在身上,青年人的身姿愈发的清瘦。
风雨交加,青年眉眼也沾了些雨水,是渗入骨髓的冰凉,他伸手拂开,似乎才回神。
须臾,他从小厮手中接过伞,为二人撑着。
进府后,才过垂花门。
孟盛清身边的仆从过来行礼,似乎是等他已久:“郎君,老将军在等你。”
孟序秋微点头,跟着他往清辉堂走。
过了角门,他侧首看了眼廊外淅淅沥沥的雨水,许久才收回视线,慢慢整理着自己的仪容。
到屋外,仆从推开门,声音冷冰冰地:“郎君,请。”
孟序秋脚才踩上清辉堂的地,身后的门便关上了。下一瞬,面前忽地有一阵风袭来,紧接着一个盛满热水的茶盏砸在他的肩头,滚水顺着衣袍流下来,仍旧冒着热气,他却连眉都没皱一下。
“跪下!”
一道雄厚的声音自椅子上传来。
孟序秋顺从地掀袍而跪,垂着眼:“父亲。”
堂中眉目阴沉,右侧脸上有块刀疤,身长八尺的中年男人扶着椅子站起来,手里拄着拐慢慢站到他面前。
“那小子不是死了吗,为什么没死!嗯?”
孟盛清面部逐渐狰狞,他举起拐狠狠砸在他后背,“你是不是以为我也快死了,所以不将我的话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