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抿了抿唇,她显然没有,就说:“那我得绑你们一块去。”
“没问题。”
田姬这时插空又求道:“现在您可以松开我主人的皮绳了吗?”
她一直心心念念这事。
女孩警觉的目光从她们脸上轮流扫过,才慢慢凑过去,解开了郦壬臣手上的皮绳,但同时又快速将她的脚和一根谷仓里的柱子绑了起来。
郦壬臣的手被解开了,但她却没有将双手从背后拿到前面来,因为她的两条胳膊已经失去知觉了,使不上一点劲。
田姬替她揉着胳膊和青紫的双手,好半天还是不起效,急得团团转。女孩不吭气,站起来,拉开谷仓的门走了出去。过了片刻,却见她提了半桶热水来,热气腾腾的从竹桶里冒着白气。
女孩将竹桶放在郦壬臣身侧,扒拉开田姬,然后将郦壬臣的胳膊以最舒服的方式慢慢转到前面来,把她一双青紫的手浸在热水里。之后从她肩膀开始,逐个揉搓穴位、关节。
过了一会儿,郦壬臣的手终于有了知觉,她感到了手臂的酸麻和掌心水温的热度,便试探性的伸展十指,再蜷缩起来,再伸展……如此这般几次,才恢复了。
女孩见她已无大碍,便停下动作,一屁股坐回旁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多谢。”
郦壬臣好脾气的向那个始作俑者道谢,“没想到您还会这种本领。”
“那有什么?”
女孩开口:“阿娘教我的,从前的时候,经常这样帮阿爹暖身子。”
“您阿娘阿爹……”
“早死了!”
女孩打断她,似乎完全不想提这事。
郦壬臣知趣的没有再说话。
女孩斜她们一眼,“休息够了么?够了就走吧!”
郑国坪城
坪城比想象的还要近些,不到一个时辰的脚程就到了,郦壬臣和田姬跟着女孩抵达的时候,上午才过了一半。
如卦象所言,昨夜有过月食,今天的太阳也确实晦暗不明,天边的云层浓密。她们沿着郑国的官道走下一个缓缓的下坡,这时候天上下起了雨夹雪。
真倒霉啊,偏偏是这种鬼天气。三人的心情都蒙上了一层阴郁的底色。
城外是一片庄稼,这个季节什么农作物也没长,被雨雪冲刷着。她们爬上一截陡坡,望见了坪城的大门,以及城门前用木板拼成的吊桥。
一阵寒风掠过,冻僵了她们的脸和手,女孩用一根皮绳将郦壬臣和田姬的双手都捆起来,绳子的另一头则攥在她自己手里。三人一起走上吊桥,吊桥上只有零零散散的路人,有的是进城的,有的是出城的,都将双手揣在各自的棉袖子里,缩着脖子,快步行走。
她们通过城门进入了坪城,守卫见她们身无长物,都懒得上前盘查她们,踏进城门,郦壬臣举目望去,想看一看郑国第二大都会的样貌。
城里挤满了人群、屋舍,还有牲畜,街道两边到处都是摆放的小摊,叫卖声不绝于耳,酒肆和食肆是最多的,有的豪华精致,有的破败简陋,供不同财力的人消费。
城里每一处地方都被派上了用场,在那些空地小的连最窄的门面也没法盖起的地方,商贩们就支起个油布棚子,挂上一片麻布质地的招牌,棚底摆几个杌子,就算做是一家了,然后贩卖些粟羹、腌肉脯、浊酒、柰果之类的吃食。
这里街道四通八达,或宽阔,或狭窄,像蜘蛛网似的结满整座城。每一条道上都有数不清的人,鳞次栉比,摩肩接踵。城里非常喧闹,小贩的叫卖声首先盖过一切,然后是人们之间互相讨价还价的声音、问好招呼声、牲畜嘶鸣声、打架斗殴声、男倌女妓揽客声……不绝于耳。可以想象,如果天气晴朗的话,这里的人只会更多。
郦壬臣扫视着这一切景象,瞧着那些出售的东西和人们脸上的神色,不难判断这是个相当繁华的城市,甚至连齐国都没有这样的氛围。
女孩站在街心,提高了嗓门盖过喧闹声,问郦壬臣:“我们从哪里开始?”
显然,她已经被搞得头大了。
郦壬臣收回目光,笑了笑,回道:“我们得找到这里的人交换货物在哪个坊域。”
“这个我知道。”
女孩拽拽皮绳,示意她们跟她走,“以前主人使唤我来坪城换过犁铧。”
她们没走多久就到了,这是一条更狭窄的街道,因为黔首们互相交换的货物并不昂贵,所以都挤在最破烂的一条道上。她们三人沿街走着,四乡的黔首把他们自己养的家禽、自己种的粟米、自己编的草鞋拿来交换他们自己无法制造的东西,譬如陶罐、盐、铁索等等。
她们沿着这条羊肠小道走着,观察一切可疑的人或者事,不去理会那些花言巧语招揽生意的商贩,或者那些在她们身前晃悠的涂脂抹粉的老鸨,就在她们将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女孩震惊的突然站住不动了,她的眼睛直视前方。
她看到了那只羊!
郦壬臣感受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她也看到了前方街边一个摊位有一群羊,被圈在一个篱笆羊圈里,她对女孩道:“您看那里……”
“我看到了!”
女孩激动的声音都颤抖起来,抢着说:“那里有我的羊。”
女孩相信自己绝不会认错,她熟悉她养过的每一只羊,就像熟悉自己身体一样。
她丢掉的那只羊有一条肥肥的大尾巴,肚子圆鼓鼓的,她把她的羊养的都很好。此外,那只羊的右角上有黑斑,额前有一撮花白的毛,眼睛有一只转动起来不太灵敏……没错,虽然和十几只别的羊混在一起,但女孩能确信那羊圈里只有那一只是她丢掉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