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掩在桌几下的手掌都攥紧了,面上却仍是笑意吟吟的。工部尚书也察觉不妥,忙宽慰他几句,甚至恳切表示如果殷无秽有需要,他定会竭力相助。
殷无秽的目的已然达到,却没有想象中高兴。他没要工部尚书送,自己离开了工部。
难道,他的能力在家族背景面前当真一文不值吗?
殷无秽所做的一切容诀都看在眼里。
少年的成长速度可谓一日千里,那个天真烂漫因他一句夸奖就喜形于色的活泼少年依稀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快速成熟、甚至学会了掩藏真实情绪,在他面前佯装若无其事的七殿下。
容诀在处理公事之余,一手支颐抬眸看他,一边百感交集地想。
似是察觉了他望来的目光,少年抬起脸朝他莞尔一笑。
瘦了,容诀觑着他,又想到。之前脸上还有些肉的,这段时间少年脸颊上最后一点软肉也几要被磨没了,衬得那张脸愈发五官深邃棱角分明,不过依然俊朗绝伦,褪去少年气的五官渐显锐利,却不含冲击力。
尤其是对他,一如既往地温润。
容诀看着殷无秽的笑脸,心念一动,出声喊他:“殿下。”
殷无秽一抬头,放下手中奏疏,等待容诀的下一句话。
他总是这样认真,即便自己只是心血来潮的随口一说。容诀顿时软和了语气,“殿下,咱家替你换了那些杂事吧。”
殷无秽一怔,旋即笑起来:“没关系,这些事情我上手处理起来很快的,督主不必担心。”
容诀叹息一声,期期艾艾地:“殿下这样说,咱家都不好麻烦殿下帮咱家批阅一些奏折了。掌印放手不管事,咱家这秉笔太监不好当啊。”
殷无秽自是无法拒绝他,只要不叫容诀为难,他乐意之至。
殷无秽当即起身,过去拿容诀案上堆积的成摞奏折,只是他手甫一放上去,奏折却被容诀压下了,殷无秽愕然抬眸。
“殿下,歇歇吧,殚精竭虑了数日,别再把身子熬坏了。”
容诀仰头注视他。
从这个角度向下看,殷无秽猝不及防直面容诀的眉眼,只觉得那人眼角眉梢柔软极了,睫毛根根分明又卷又密,整个人都是柔软的,一下子熨帖了殷无秽高度紧绷的心,他顿时心软地一塌糊涂,答应下来。
容诀理出一部分空桌位,又让出一点位置,殷无秽在他身边挨着他坐下。容诀再从一旁的双层檀木戗金攒盒中取出一盘盘精致的糕点。
殷无秽一愣,这段时日过于紧张,他连往日常给容诀做的点心都忘了,此时再看容诀全然不在意的态度,瞬间羞愧地无地自容。
“御膳房做的,不及殿下手艺精巧,不过吃来解闷还是不错的。”
容诀将一叠水晶马蹄糕推到殷无秽面前。
殷无秽忙道:“明日我做了给督主送去。”
容诀却摇头:“殿下事忙就不必做这些小事了,殿下原也不该做的。来,尝尝。”
殷无秽捻起一块糕点细细品尝,像容诀每次吃东西的动作一样,仿佛也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他每次的心情,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嗯。”
殷无秽忽然没头没尾地闷出一声,可两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容诀笑了,这一次他没再阻止殷无秽拿奏折过去批阅。
殷无秽第一次接触到如此繁冗沉甸甸的朝政,按理说首次接触这些东西,他该如临大敌聚精会神的,可不知怎的,心里却柔软的像一团棉花,并不着急,就这么闲适悠然地处理了。
容诀观少年进入状态,收回目光也开始处理手头要务。
翌日,殷无秽早早给他送来了亲手做的点心。
小豆子收下给他摆上小几,容诀起初一愣,不过旋即明白过来,殷无秽这段时间压力甚巨,或许做些分散注意力的事对他来说也是难得的放松,因着是给他的,所倾注的感情又不一样。
如此,也好。
容诀斜倚小榻,慵懒品尝。
唔,还真别说,殷无秽做点心着实有一手,比御膳房做的还要美味合他心意。他有这手艺,便是出了宫日子也会过的不错。
出宫——
这个念头仅在脑中一闪,便被容诀毫不留情掐灭了。
·
殷无秽重又投入到汲汲营营的官场之中,这一次,因着有了期盼和寄托,即便整日游走宫廷也不觉得难捱了,反倒更加珍惜每日和容诀一起相处的零星时间。
他不贪多,每日一点,就足够了一整天的精神蓄力。
日子在这样的忙碌中一天天飞逝。
容诀掌握着整个朝堂的大局,看大皇子和五皇子鹬蚌相争作壁上观,他原是想要给殷无秽更多时间的,好让他和朝堂磨合地更为适应。
可时不我待,养心殿那边传来消息,皇帝这段时日病情有好转迹象,虽仍未清醒,不过以防万一,容诀狭长的眸一眯——
殷无秽替容诀批红奏折已经有一阵子了,基本熟悉了这套流程,有问题之处容诀也会悉心教导他如何去做,殷无秽总能以最快的速度领会改正。
容诀对他颇为满意。
殷无秽仁善却并不懦弱,果决且一针见血,批红颇有大开大合之风,假以时日必成气候。一般的奏折殷无秽批阅过后容诀甚至无需审查,可直接拿来现用。
但仅仅是这些,还是不够,离他想要的还差地远。
这天,容诀交给殷无秽一个新的任务,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只是观阅,评鉴大皇子和五皇子多日处理朝政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