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谢赓突然想起来,大将军赵釴还在病中。便问道:“我公务缠身,还未来得及到将军府去探望,大将军的腿疾可好些了?”
“他的腿疾,乃是旧时战场箭伤所致,旧疾复发,一时难得痊愈。你公务太忙,也不必亲自去了,我会帮你带话给叔父的。”
赵执想起赵釴站在灯下看四境图的样子,出口却仍然为他遮掩,他心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大概是很多事情他想自己去拨开障壁寻找答案。
谢赓又问:“对于朝廷的领兵人选,你心里是何想法?”
赵执:“你和叔父都可领兵北上,可惜……至于其他人,我刚刚步入朝堂半载,不了解,一时无法和你讨论。”
给龙驹的鞍鞯佩戴好了,好马佩好鞍,那龙驹又神气了许多。
两人在马厩呆得久了,谢赓提议去后院比试一场,这是他们在军中的习惯,那时总找机会切磋武艺。
李秾来到后院时,谢赓和赵执一个执枪,一个使剑,正在场中比武,身影迅疾,周围站了一圈围观叫好的亲兵。
打斗许久,“铮”
的一声,剑和枪沉沉碰在一起,瞬间擦出火花,两人一起收住了兵器。
“好!”
围观的亲兵和王府护卫大声喝彩。
赵执收起剑,“这次是我输了。”
“不,咱俩打了平手。”
谢赓欣慰地拍了一下赵执的肩膀。他统领巡防营,每日巡视街面,训练军士,武艺是立身之本,因此谢赓自信,论武艺,这建康城中没有几人能和他正面对敌。
而反观赵执,虽然他幼时有大将军赵釴亲自教导,但他出身世家,自小锦衣玉食,进阶之路从出生时就已经铺好,原不必练武的。加上又在府内闲散了几年,不碰俗务,没想到赵执的武艺不退反进,居然能在自己手下走过五十招。
谢赓打得痛快,把长枪扔给亲兵,转头看到场边瑟缩着一个瘦弱的人,正是刚才在马厩搬石头练体力的李秾,不由得便开个玩笑,冲李秾说:“你想强身健体,搬那石块奏效太慢,不如今日就拜师练武,问问将军府的赵郎君,收不收徒?”
赵执还未说话,便看到李秾伏在地上一拜,“将军说笑了,以小人的体格和天资,断然不是练武的材料,怎敢……怎敢高攀拜赵郎君为师?”
“你要是拜赵执为师,那我也要收个徒弟,过个一年半载,让你们二位来这里比试一场,看看是谁的教导更厉害。”
谢赓说罢豪爽地大笑。
赵执一甩长袖,手负在身后向走出场中,“我才不收弟子。”
李秾未得允许来到演武场已是不合规矩,但今日谢赓在马厩说她或许可以拜师学武的话仿佛一个火簇,点燃了李秾心中埋藏着的一点希望。
李秾跪在地上,向谢赓膝行几步,又在地上叩了一个头,“将军,小人也想拜师学艺,但不是武艺,小人想求将军,让我跟着谢富谢总管收管账册。”
她也顾不得僭越了主仆规矩,只盼谢赓宽厚,给她这个无家可归的人一线生机。
谢赓还没说话,旁边的赵执问到:“你会识字?”
“小人幼时得家父教导,学得识文断字,于数算也有一技之长。”
李秾想幸亏她现在以男子身份生活,要是身为女子,大概是没有人会相信她的。
谢赓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弱小厮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有些奇怪地问她:“你为何想学收管账册?”
“因为……小人虽然身份卑贱,但也想证明自己并非无用之人。”
那天,其实赵执是没有说错的。
谢赓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府中账册何等重要,只能交给谢府家奴,外人是半分也不能接近的,何况这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小厮。但那跪在地上的人抬起头,眼睛里流露的请求和渴望,让他居然没有立时拒绝。看好友在旁边,便问:“赵君刃,你认为如何?”
赵执没想到谢赓拿这件事来询问自己的意见,他看这养马的小厮,只觉得他瘦弱不像男子,隐隐有些奇怪,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自小没有多少和人亲近相处的经验,因此也说不上来。只好把问题甩回给他:“这是你谢府的家事,问我干什么。”
谢赓白了赵执一眼,“是你上次在这里说人家是无用之人的。”
赵执闭着嘴没说话。
李秾跪在地上,又像谢赓嗑了一个头,“小人请求将军答允。”
谢赓仔细看她,觉得很奇怪。他在巡防营中是个杀伐决断的人,在部下面前向来果断干脆说一不二。但看着那双眼睛盈着水光,像是要流泪却又没有流下来,又想起她这段时间对龙驹的照顾,一时竟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人的请求。
“你先起来吧。”
李秾本来就没有抱多少希望,心中的一丝希冀破灭,她低头僵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
其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赵府下人点来一盏风灯。那风灯从李秾身旁擦过,赵执看到她盈在睫边的一滴泪流了下来,那侧颜看过去几乎会让人错认成女子。赵执又皱起了眉,此人实在古怪,哪有男人生着一张女相的。
“谢继业,别怪我没提醒你。如今北方战起,大晛乃是战时,你这个将军府中可不能随便什么人都能放进来,更何况是让他接触你府中的支用账册。”
李秾心里一跳,他不会怀疑她是北滦奸细之类的吧?可她生死都是大晛梁州人啊。
只听赵执接到:“再说,你怎么知道此人不是意图混入你府中的北滦奸细?”
赵执说完袖子一甩,“你自己定夺吧!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