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我们就这么走了吗?哪怕以梁州城为筹码,可以和大晛进行谈判,每年要他们岁贡万两黄金,万匹丝绸。”
听他这么一说,覃骕也有些心动。“大晛虽然近些年羸弱,但江左之地,确实甲天下之富。”
“那为何?”
“即使是两国谈判,我北滦也不占上风。你想得太简单了,大晛只是人心不齐,并不是任人鱼肉。今早从南面攻城的部队,是朝廷派来平叛的长熇军。十万长熇军,六万赵釴的靖安军,我们只有北撤才能保存众多兄弟的性命。”
他又说,“你也不也要着急,此次攻占梁州,我军已经成果丰硕了。至少知道了大晛国内不不是铁板一块,梁州边疆防卫形同虚设,我军占据梁州大半年,建康城中都没有议定主帅人选,可见大晛皇甫及对这位赵将军的猜忌比咱们殿下设想的还要严重得多,他本人也比我们想的昏聩得多。如今摸清了大晛底细,假以时日,待到殿下新主登基,必定大举南下,饮马秦淮,将那南方千里沃野收为我北滦国土。”
副将听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胸腔也剧烈跳动起来,仿佛真的看到了以后北滦士兵饮马秦淮的场景。但他还是有一个疑虑:“可,朝廷不是派这位六皇子来剿灭赵釴吗?他怎么还帮赵釴?”
覃骕一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马上念出一个名字,“皇甫兆玉……”
“听说这位庶出的六皇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为人很是沉默,在建康城中没什么名气。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敢违抗他老子和整个朝廷的命令,此人有点胆力。”
“覃将军,急报!急报!”
侦查的军士滚下马来。
“说来。”
“赵釴大军从后方追来了,离我们两个时辰的脚程,眼看快到峰口了。”
副将着急道:“这赵釴真是个亡命徒!他的梁州城池不要了吗?”
覃骕知道绝不可掉以轻心,当即下令全速前进,并传令殿后的部队做好防御的准备。
三天之间,赵釴先头的骑兵两次追上北滦军。虽然没有能和覃骕的主力对敌,但打掉了尾部的近两千老弱伤病。
“全速北进。我们在赶路,赵釴也在消耗,靖安军追不上我军主力。”
“如今我军回撤,让赵釴追得精疲力竭,再回去面对祯王手中的尚方宝剑去。”
越进入北地,越迎来北滦军所熟悉的严寒,大雪覆盖野外,而赵釴的靖安军大多却都是不耐严寒的南人,这也是覃骕有信心他们追不上北滦主力的原因。
既然国策已定,他该做的就是保存力量,待日后随主上大举南下,而不是现在就徒徒消耗掉兵力。
有人来报:“将军,前面就是猿愁涧了!”
猿愁涧是大晛梁州境内和北滦分界的第一道屏障,是一片崎岖的山地,有三峰四谷,因猿声凄厉而得名。
“传令下去,天黑之前渡过猿愁涧,在山谷北面的平地扎营。”
猿愁涧的冬日倒是没有猿啼。大致是因为寒冷,山谷中的猿猴藏进了洞里不再出来活动。走入谷中后,穿着棉袍的北滦军发现,谷中气候奇特,气候温暖如春,大雪覆地即融化,汇成谷中的流水。
这时有人来报,在谷中发现几处天然汤泉。
多日在严寒天气中奔走,普通军士大多数早已疲惫不堪。此地发现汤泉,军中肯定汇有人蠢蠢欲动。
“传我军令,有擅自离队者,斩。”
“传将军令,擅自离队者,斩。”
传令军浑厚的声音随后在谷中响起。
北滦军行过最后一道山谷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只勉强能够看清楚脚下半米的路。两面的山上意外亮起火把的前一刻,覃骕依然在想约束普通军士不得离队的事情。
数万火把将谷中狭窄的路照亮,像是地狱索命的幽魂。
“有埋伏!”
“谷中有埋伏!”
有人大声喊道,原本行进的人马顿时乱作一团。
覃骕向两山一看,大声传令:“刀盾兵,取盾牌!”
他的话音刚落,蝗虫般的铁箭从两边的山上向谷中射来。
“取盾牌!”
“长蛇队形,往后撤!快速撤出谷口!”
可是北滦军没有想到,一直紧跟不舍的靖安军来得那么快,后撤出谷口的路已经被堵住了。口袋型的包围染谷中的北滦军后退不得。
覃骕大喝一声:“祯王殿下好手段。”
取过数支长箭,向山上火把密集处射去,瞬间有人应声倒地,掉下坡面。
“刀盾兵保护,掉转方向,快速前行,抢占两里之外的谷口!”
“前行!刀盾兵保护!抢占谷口!”
数位传令兵拿着小旗在人嘶马吼的谷中吶喊,很快被山上的弓箭手瞄准,闷声倒下马来。
覃骕和大多数北滦士兵都没有想到,已经可以遥望北滦边关的猿愁涧会成为他们的鬼门关。人声的惨叫比夏秋之际的猿啼更加凄厉,而两山之间的铁箭、大石和淋过油的草人,还在源源不断射向谷中,直把山谷变成了血流成河的修罗场。
皇甫兆玉穿一声玄衣铠甲,站在高处,看着谷中不断倒地凄厉惨叫的数万北滦军。
五日前,他在橐县军营中将父皇要他以逸待劳,待靖安军力竭之际斩杀赵釴的手诏收了起来。用尚方宝剑逼着王宗仕交出虎符,带两万长熇轻骑全速北上,堪堪在覃骕率兵到达之前一日,在山谷两面设下埋伏,意图一举歼灭覃骕主力。
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拿性命在冒天下之大不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