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了。”
金嬷嬷道:“其实娘娘的性子与陛下是有几分相似的,陛下仁厚,此番不会杀四皇子,但日后四皇子想要复起,怕是难了……”
“可孙婕妤与四皇子是不同的,孙婕妤于我只是个妃嫔,四皇子却是陛下的亲儿子,这么多年的父子情谊……”
“娘娘此言差矣!”
金嬷嬷笑意凉薄:“天家父子,一向是先君臣,再父子。何况娘娘只是对孙婕妤略施恩惠,她若是生出反心,您都劲难以原谅,陛下对四皇子呢?这些年倾注的关爱与心血,却换来儿子的狼子野心,他只会比娘娘更痛更恨。”
云绾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的确,爱愈深,恨自然也愈发深。
她扭头看向雕花窗外,远方的天色黑沉沉一片,风雪欲来。
“看来真的要变天了。”
这日傍晚,长生殿那边传来新的动静,德妃听闻四皇子之事,脱簪赤足跪在殿前,求见晋宣帝。
“唉,这大冷天的,又下着雪,听说德妃只穿着一件薄外衣,整个人冻得颤颤发抖。”
玉竹端着杯热气腾腾的姜汤递给云绾:“娘娘,您说陛下若是不见她,她会不会就在外面跪一晚上啊?这可真的会冻死人的。”
云绾没出声,玉簪则将窗户掩上,撇了撇唇道:“她冻就冻呗,依照奴婢看,这就是报应,之前孙婕妤有孕那会儿,她话里话外嘲笑咱们娘娘怀不上身孕,哼,又不是她老蚌生珠,有什么好得意的。”
“玉簪,慎言。”
云绾捧着瓷碗,不赞同地看了一眼玉簪。
玉簪面色讪讪:“奴婢失言,娘娘恕罪。”
“这段时间行宫的情势紧张,玉簪、玉竹,你们两个作为我身边的大宫女,更该谨言慎行,切莫惹来事端。”
云绾容色严肃:“都听清楚了么?”
见主子是难得的沉重口吻,两婢连忙跪在她身前:“奴婢谨记娘娘之令。”
云绾扫过地上跪着的俩人,抬了抬手:“行了,都起来吧。”
这夜临睡前,她心神不宁,总感觉这次事情不那么简单,也不会就么结束。
一觉睡得浑浑噩噩,翌日早上睁开眼睛,一开口询问的也是长生殿的动静。
据说德妃在殿前跪了足足两个时辰,滴水未沾,到底是后宫女人身子骨娇弱,昨夜又是风饕雪虐,最后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晋宣帝派王德福出来传话,让人将德妃送回她的住处,又叫了太医去照顾。
“父皇还是心太软。”
闻讯一大早赶来宜春殿的大公主,面上是止不住的幸灾乐祸:“老四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换做是我,连着德妃一起圈禁起来,叫他们母子从此再不要出现在眼前。”
云绾默默用着早膳不语。
等大公主用完早膳,云绾也没有留她的意思,大公主也看出她心绪不佳,于是劝慰道:“云娘娘不必忧心,您往远处想,德妃与老四失了势,待你有了子嗣,不就少了个竞争对手?”
云绾哑然失笑,心说她都没怀上呢,哪里还想那么远的事。
她这边前脚刚送走大公主,后脚又来了个不速之客——德妃。
灌了几幅汤药,德妃稍微有了些精力,也顾不上装扮,急忙赶往宜春殿,哭着跪在云绾面前:“娘娘,皇后娘娘,您是后宫之主,一国之母,陛下又最是宠爱看重您,臣妾给您磕头,求你救救涵儿,在陛下面前替他求求情吧——”
看着与自己母亲一般大的德妃朝自己哐哐磕头,云绾浑身不自在,连忙吩咐左右:“快将德妃扶起来。”
德妃却是不肯起,涕泗横流地看向云绾:“还请娘娘帮帮臣妾吧,臣妾实在没办法了,涵儿此番都是叫那些装神弄鬼的牛鼻子老道给害了,他一直是个好孩子,对娘娘也恭顺有加,娘娘您是知道的。”
云绾面色尴尬地坐着,只觉这样的场面实在难熬。
“陛下英明神武,自有他的主张。”
云绾捏紧袖中的手指,把心一横,语气也硬了几分:“你先起来吧,怎么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也得给自己留几分体面。你让本宫去找陛下,这事恕我无法答应。但若陛下来我宫中,我可帮你问问陛下的态度。德妃,你也别乱了分寸,怎么说四皇子是陛下的亲子,陛下就算气他,也会顾念几分亲情……”
接下去,她又好言好语劝慰了一番。
德妃见她这边也求不到什么,抹了眼泪,垂头丧气地又由宫人扶着回去了。
德妃离去,云绾长舒了一口,一颗心却还是吊着的,既担心陛下不会来,又有些担心陛下会来。
转眼过去三日,晋宣帝三日未来后妃处。
作为皇后,宫内发生这么大的事,云绾全然不表态也不妥,便命人送了补汤,望念陛下保重身体。
朝野之中,此事也掀起轩然大波。
四皇子一派,简直天塌下来般,惶惶如丧家之犬。
二皇子一派则是乐不可支。
若不是事发当天,宁妃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德行,立刻派人提醒二皇子谨言慎行,二皇子都想开坛好酒庆贺一番。
至于三皇子——
他自斟了一杯酒,站在窗边,望着皑皑白雪里那片开得正艳的绿萼梅花,长身玉立,气质出尘,眉宇间瞧不出任何情绪。
而他身后的陈谦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没憋住,忧心忡忡道:“殿下,您这一步棋,行得太急太险了,按照原本的计划,最好再过个一年半载,再动四皇子……”
“我等不及了。”
冷冽的嗓音截断陈谦的絮叨,书房内霎时静下,只听得窗外雪花扑簌簌的细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