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殿下,薛守德有些流氓行径,总在傍晚或者夜间骚扰成将军府上成二姑娘,将军府上下不胜烦扰,成将军已经打算找人打折薛守德的腿了。殿下,您说要注意薛守德的安危,那要不要同成将军打个招呼,要他手下留情?”
沈绥并不关心薛守德,只漠然道:“成将军?也罢,我今日去一趟成将军府。”
与此同时,逢春殿。
乌春也听说了成将军要找人打折薛守德的腿的消息。
“成将军府上成二姑娘?是那个庶出的成静仪吗?”
“正是。”
成统将军有一妻一妾,正室所出的是大姑娘成昭扬,妾室所出的便是成静仪了。听说这成家两姑娘,一动一静,大姑娘性子跋扈娇纵,在帝都也是出了名的小霸王,许多贵公子们都怕她怕得紧,生怕哪天家里定亲定到了成大姑娘。
成二姑娘性子娴静温柔,除了样貌清秀出尘、性子讨喜些之外,处处都被姐姐压了一头,琴棋书画样样平平无奇。
成统将军的妾室去得早,成静仪在成家无所依仗,全靠着温顺乖巧的性子讨父亲喜爱,不争不抢,让姐姐和嫡母寻不到由头找麻烦。
乌春之所以知道这么多,是因为前世成静仪嫁给了大皇子沈珩,做了泽安王正妃,此事还引起了帝都一阵哗然。
一个不受宠的将军府庶女,竟然能嫁给泽安王!
乌春前世在宫宴上和成静仪打过几次照面,只觉得此人性格贤淑,待身边人都颇为亲和,举手投足皆有大家闺秀之风,是大梁书香门第才能养出来的贵族小姐。
跟她这个南疆来的粗蛮之人相比,完全是两方天地的人。
乌春跟她自然不熟。
细细想来,她们的关系还有些尴尬,也就没必要熟络。
成静仪日后是要嫁给沈珩的,现在若是被薛守德毁了名声,总归不太好。
“惊莲,你去找阿贵,让他找人制住薛守德,恐吓也好威逼也罢,别让他再去找成二姑娘的麻烦。”
乌春倒不怕对成静仪不好,是怕对沈珩不好。
沈珩帮过她,她倒也不介意顺手还个人情。
……
沈绥是在夜里到达将军府的。
他屏退了其余人,和成统对坐在堂屋内。
几点烛火燃烧着,被染得橘黄的窗户纸上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夜色俱寂,皓月高悬,两个人的声音低弱,若不是在他们身侧,恐怕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分明是夏日夜里,将军府的院子里却莫名有一阵寒意。
“……听闻成将军近来颇受烦扰?将军辛苦,好不容易回帝都休憩段时日,又有登徒子觊觎令爱。”
沈绥缓缓道。
成统叹了口气,“家里两个丫头,大姑娘不让人省心,时常闹得府上鸡飞狗跳的,二姑娘倒是省心,却不知配谁家的儿郎是好。”
转而眉毛倒竖,怒气冲冲,“薛守德那狗东西也敢想我家二姑娘,半夜里还敢翻将军府的墙!老子非得打断他的腿!”
沈绥倒是一贯地冷静,“将军莫急,薛守德面上胆大,实则是胆小怕事之人,只要稍稍逼他几次,他就不敢再犯了,将军何必伤人,省得日后落下把柄。”
“殿下说得不错,夜里为了小女之事登门拜访,老夫实在有愧,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成统说着就掏出一个木匣子递给沈绥。
匣子有两层,第一层装的是一对蓝雀金丝石榴纹发钗,第二层沈绥没打开。
沈绥笑:“多谢将军,本宫原先也不打算收将军的礼,但瞧着这发钗尤其适合我夫人,便收下了,日后再还礼答谢。”
又说了几句,沈绥将要起身离去,刚一推开门,外面忽然传来窸窣动静,沈绥护紧了匣子,警觉地一声低喝,“谁!”
只见月色之下,扶疏的花木之中,一女子跌倒在地,身着单薄的雪白衣裳,面貌精致清秀,因为惊吓,眼尾一点楚楚可怜的红,朱唇轻启,“爹……”
成统松了口气,疑道:“依依,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是成二姑娘。
成静仪朝沈绥投来盈盈一眼,美人眼波盈盈,我见犹怜,因为摔倒露出了半截雪藕似的手臂,似乎是头一次见夜半三更还有人来将军府做客,对沈绥感到稀奇。
沈绥低下头,不去看成静仪,对成统道:“本宫便先告辞了,留在此处多有不便。”
沈绥一边走,一边听见背后成静仪对成统带了几分哭腔道:“爹,我近来晚上没有一日是睡得好的,夜里睡不着,便起来更衣,只觉今夜尤其难捱,遂在府中四下走动,越走越觉得遍体生寒,只有堂屋亮着灯,想来是爹爹还没有入睡,便想着来找爹爹……”
沈绥莫名觉得耳边成静仪断断续续的泣腔有些扰人,抬手捏了捏眉心。
方才那一眼,其实能看出来,成静仪跟乌春生得有三分相像。
铜镜
这日天刚刚蒙蒙亮,东方尚且是蟹壳青。
乌春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见许多年没见过的母亲琉氏,还有哥哥,他们带着她走过南疆开满雪白梨花的仲春山谷,哥哥背着竹篓,提着刚网好胡乱拍打尾巴的肥鱼,母亲牵着她的手,指着远方晕染了半边粉橙天的夕阳对她说,南疆的落日总是如此美丽。
不多久,她就看见母亲辗转于病床,她越来越瘦,越来越枯槁,像田地里吓唬鸟雀的稻草人。
那年母亲过生辰,她和哥哥偷偷溜出去为母亲带回来她最喜爱的零嘴,又买了不少玩意。
可琉氏到底没等来他们的生辰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