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旁人怎样批评,她都认定瑜儿是世间最好的孩子。
“就算章家真的是牢笼,为瑜儿,娘心甘情愿被禁锢。”
“我不要娘的心甘情愿,我要娘快乐。”
“只要能在瑜儿身边,娘就会快乐。”
才怪……章瑜婷在心底反对着,可是方氏的目光那样坚定、固执。
章瑜婷垂下眉睫。倘若终究无法说服,倘若母亲非要在章家待上一辈子,那么娘需要一个儿子!
举壶,倒一杯茶水,她不要遮遮掩掩了,直接从怀里掏出瓷瓶,往茶里倒进两滴玉瓶浆。
“这是女儿做出来的药,我试过了,于身子有益,娘敢试试吗?”
“瑜儿做的东西,娘有什么不敢尝的?”
方氏笑道,她很高兴女儿没有继续纠结和离之事,一口气将茶水喝完,只觉得芬芳馥郁、齿颊生津,身子升起一股暖意……
*
宁承远轻轻拨弄钵里的珍珠,珠子碰撞的清脆声响,让他想起小章鱼。
她戴了副南珠耳环,品相不差、是万珍坊出来的,价值千两,她的发箍也是珍珠串成的,一样出自万珍坊。
能买得起万珍坊的首饰,家资必定丰厚,若她没说谎,父亲确实是当官的,这样的家世怎会让她拜在温梓恒门下?
身为女子最重名声,像她整天在男人堆里混,哪来的名声?
抓起几颗珍珠,圆滚滚的珠子在掌心滚动,这些是南方刚送上来的,每颗都有鸽子蛋大小,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如果串起来戴在小章鱼身上,会不会变成得道高僧?
想到她脖子戴上这么一串,他忍不住扬眉轻笑,可惜笑容没有维持太久,当目光落在浇了火漆的信封上头时,凝结。
三年前,有人看不惯他在北疆过得太舒服,便说动上头令他前往楠州平乱,那时他才十四岁,就背上将军名头,而到了楠州,他面对的是一群不服自己的老将官、一场难以打胜的战役,那景况摆明不是让他去办差,而是让他去送命。
他足足走了三年,他的赫赫战功、他忠心耿耿的下属……都是用身上一道道伤痕换来的,然而这时又一道圣旨命他回京。
他想尽办法避开麻烦、表明心迹,他一再明示暗示,表明对丰厚家业不感兴趣,哪里晓得他不惹事、事情非要惹到他头上。
他才回来多久,结交的,明里讨好、暗中使坏的,跟踪的,安插眼线的……没有一天消停,让他想着,要不再寻个理由出京?
那些人招惹他的原因怕是他在楠州立下的彪炳功业,已经令人心生不安,非要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了吧。
所以呢?等着挨打?
这不是他的作风,他更习惯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该是建立势力的时候了,因此他需要钱,非常非常多的钱。
打开帐册,短短两刻钟,他将帐册看过一遍。
今年的珍珠,又替他赚进几十万两收益。
楠州是京城官员眼中的化外之地,但经过梁知府的大力改革,楠州不但稻米能一年三熟,又种上大面积的甘蔗和花生。
至于近海土地,土壤含盐量高,无法种植作物,因此划出大量盐田,经过数次蒸晒,制出来的盐又细又白,不仅能供应全国百姓,还能作为与其他国家谈判的筹码。
而他一面整顿军纪打压南蛮,一面与梁知府通力合作,如今的楠州已是一番新气象。
他的运气不差,过去三年楠州风调雨顺,而他收拢兵权、战事一帆风顺,更幸运的是还结识一名痴人——白立蛏。
白立蛏是个奇人,当梁知府广推鱼虾养殖时,他满脑子想着,若鱼虾能养得活,那么产珍珠的海蚌是不是也能养?他不只想还亲自试验了,花掉所有身家,却没有太大收益,更被周遭的人排斥嘲讽。
所有人都当白立蛏是疯子,他却觉得白立蛏的想法有趣,给了对方一笔银子,让对方专心研究养殖珠贝。
皇天不负苦心人,白立蛏成功了,他开了万珍坊,银子哗啦啦流进来,而他当初资助白立蛏,能够坐收红利,只是……既然要建立势力、组织暗卫,他需要更多的钱,所以……再开个什么铺子好呢?
门板轻叩声忽然传来,他淡淡道:“进来。”
穿着一身黑衫的苏喜进屋,正要跪下回话,宁承远挥挥手道:“免了,说,探到什么?”
“小姑娘名叫章瑜婷,父亲是七品县令章政华,母亲方氏出身商户,家中尚有两名庶妹……”
苏喜将查到的结果,细细报予主子。
“七品芝麻官的俸禄,竟能在葫芦巷买下五进宅子?那得多贪?”
“这倒没有,能买下大宅院是方氏的功劳。”
“这话怎么说?”
“章家祖辈也是经商,外人都道留下大量田地屋产,是个名符其实的富户,事实上,章老太爷过世得早,章老夫人并不擅长经营,生意上屡屡出错、赔掉大半家业,再加上供章政华念书,早就挥霍得差不多。
“幸好章老夫人为章政华订下方氏为妻,方氏于经商上头颇有手段,嫁入章府后,便接中馈,几年经营下来方有如今这番光景。说穿了,如今的章家是方氏在养着,否则凭着章政华,在京城地界想买个二进宅子都难。”
妇人撑家?所以那丫头的性子肖了母亲,才会这般特立独行?
宁承远沉吟着又问:“章政华是个怎样的人?”
“会念点书、擅长考试作文章,至于在做官上头,胆小、平庸、不敢承担责任,只求无过,不求有功,已经当十年的县令,想再往上升怕是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