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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萊爾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人類的會議再怎麼水磨工夫也不可能開通宵,他想了想,直接飛回了哥譚,果然在一隻水滴獸上發現了熟悉的身影。
他如輕盈的飛鳥降落在高塔的窗沿。
「你有話想對我說,」赫萊爾收起翅膀:「如果是中午的事情,我可以提供復仇渠道,把你送上去轉一圈,現在過去說不定天堂還沒有精力來針對你這種孱弱的入侵者。」
蝙蝠俠在沉默,他沒有看赫萊爾,也沒有看哥譚,視線死板地聚焦在不遠處的住戶陽台的一朵紫羅蘭上,好像那朵花下一秒就要進化成食人霸王植物侵害哥譚,才倒霉地上了蝙蝠俠的警戒名單。
遠處的街道有一輛機車疾馳而過,轟鳴聲與警局的警鈴相糾纏,藍紅的燈光閃爍著劃出一道流光,戰爭好像沒對哥譚造成什麼影響,這裡一如既往。
「我得提醒你,雖然那屋子是黑的,但是裡面正有一個小姑娘在往外看,你好像嚇到她了。」
布魯斯宛若從睡夢中驚醒一般,他剛抬手想射出鉤鎖換一個位置,就被按住。
「騙你的。」赫萊爾歪過頭。
「她已經睡著了,你就是去偷偷把那盆紫羅蘭抱走她也不會發現。」
「然後明天的頭條就是『蝙蝠俠淪為盜竊犯,金主韋恩疑似破產』?娛樂報導能有效緩解人們的焦慮情緒,也不錯。」布魯斯習慣性地勾起唇角附和,可是很快那弧度微小的笑容就被某些沉重的東西壓垮,消散殆盡。
赫萊爾對他的變臉沒多大反應,只是隨意地問:「在想什麼?」
「很多,」布魯斯說,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沒用的東西。」
他想了五年,但什麼用也沒有,那個保密等級最高的文件夾被一次次打開又關上,卻依舊一片空白,不是因為舊情難捨,只是哪怕是蝙蝠俠,也想不出任何一點能添進去的詞句。
萬能的神啊。
這句話從未如此具象,以致布魯斯從狠心到迷茫,再到難言的恐懼。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束手無措。
……可實際上事實並不盡然,布魯斯知道,他還有最後一條路,一條赫萊爾給出的路。
魔王的邀請函。
可是什麼樣的傻子才會一廂情願地相信魔鬼的許諾?蝙蝠俠真的只能把一切寄予那份淺薄的,他自己也拿捏不準的短暫情誼上嗎?人類能活多久,赫萊爾又能活多久,他未來可能會遇到無數的人類,而死人永遠沒辦法跑過時間。
那封浸滿了毒汁的邀請函並不是什麼理智的選擇,但可悲的是,這卻是蝙蝠俠能想到的唯一選擇。
「你沒必要把所有一切都背負在自己身上,我的降臨不是加注於你背上的責任,恰恰相反,人類當感謝我睜眼時看見的是你,而不是阿卡姆里的某位來客。」
赫萊爾在毫無殺意時,瞳孔中心的血氣消弭,會變為純粹的紅寶石色,澄澈純粹,讓人生不出懼意,他想了想,乾脆坐在窗沿邊,恰好與蝙蝠俠齊平。
「你知道路西菲爾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嗎?」沒有等待回話,赫萊爾像是在自言自語:「孤高冷漠,無心無情,路西菲爾大多時候都沒有自己的想法,祂只是一個聽命於上帝的武器,征伐魔鬼與惡神,祂不在乎上帝之外的任何事情,所做的一切,包括被天使們簇擁稱頌,也對祂毫無意義,祂只是聽從了指示去建設天堂,讓聖光永恆照耀於高天——祂將自己的全部都奉給祂的造主,幸運的是,祂得到了等同的回報,一句承諾:
『你當與我並立,晨星所在,榮耀永恆』。」
「從那之後,路西菲爾第一次誕生了情感:傲慢。因為祂發現自己是特殊的,可後來祂才發現,那場精心謀劃的背叛,原來從那裡就寫好了開章。」
蝙蝠俠看過來,漸漸的耳朵在黑夜中晃動,他眼神有些複雜,就好像第一次發現,原來赫萊爾也會感到痛苦——原來七罪的主人也會因神明眼中渺小的情感而一敗塗地。
赫萊爾沒繼續說下去,故事的後續每個人都耳熟能詳,至於後續的後續,他也不知道。
雅威逼他擁有了情感,又想他重變回祂,赫萊爾只覺得可笑,可是在此之外,未免沒有擔憂在萌芽,當他越來越強,直至高出緯度的囚籠抵達永恆,這些必須依靠準繩維繫的人性,真的能不在洪流中被消磨殆盡嗎?
至少現在,他喜歡這樣的日子,比起孤身一人困囿在永恆的孤獨間要好上不少,但是等真的到了那一天,他的想法會改變也不一定,不過那已經是太久遠之後的事了,魔王只喜歡考慮現在,而他喜歡自己在這個世界認識到的人們。
高塔之側兩道沉寂的影子都在思考,一些過去怎麼也想不明白的事情隨著星辰的閃爍悄然破冰,在夜抵達最深處的時候,布魯斯忽然摘下頭盔,把身份隱秘條例全然拋去一邊。
時隔五年,他再一次坐在那張談判桌之前,但是這一次,他已經決定好了籌碼。
這一刻他們仿佛回到了過去,赫萊爾先是一愣,陰翳盡褪,隨後站了起來,笑著大方開價:「在你死前,我會為人類而戰。」
「別太貪婪了,惡魔,傑森永遠都會為人類而戰,如果哪一次他向你求助你還能拒絕不成。」布魯斯冷靜地指出甲方條例的險惡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