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那些姐姐们说,这事儿一开始都觉得死也不会做,但是真做了,又觉得也便是那般,至少人还活着,如果运道儿好,遇上个肯花钱的客人给你赎了身,脱了贱籍,也就上岸了。”
“玉娟姐姐,我家里有钱,你能帮我……”
纪南珠眼泪流了出来,她用力地拉住了玉娟的手,哀求的眼神望着她。
玉娟一听她这话,用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紧张地看了一下门,才小心叮嘱道:“别想这些了,也别让人知道你家里有钱有能耐!像这种有门路的姑娘,张妈妈为了杜绝后患,一般都会下死手。”
纪南珠白如纸的嘴唇颤了颤,眼底那才闪出来的生气,似一盏油灯般,瞬间就灭了。
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任由玉娟将她身上的衣服换下。
张妈妈处理完了前头的事情过来了,看着纪南珠那死气沉沉的模样,只冷哼一声,“想自毁容颜?”
纪南珠垂着眸,没有回话。
“这青楼啊,那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像咱们百翠楼,便是长欢巷上等的青楼,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但是呢,在巷子再往里去,有几家女支院,那便是最下等的,里头全都是一些残花败柳,接待的便是那些老丑矮穷的苦力男子,那一个个也不在乎长相,又粗鲁又脏臭,只要是个女的就行!”
纪南珠心中‘咯噔’一声,本是垂着的眼皮掀起,看向了张妈妈,原本扶着地的手,一点点地抠紧了地板。
张妈妈一瞧那眼神,便知道这姑娘聪明,一句话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但是她知道是一回事,张妈妈说明白又是一回事:“我手里也有过几个自以为毁掉脸就能不接客的傻姑娘,你猜,她们把脸毁了后,现在在哪儿呢?自然是送到了那下等院子里去了,毕竟妈妈我也不做亏本生意,留这些毁了脸的当丫鬟,一是怕吓了贵客,二是怕叫后头进来的姑娘以为这是个机会啊!”
“你这般聪明的姑娘,当知道我不是在同你开玩笑,你自个儿好好地琢磨吧,再给你几天时间养养身子,三天后,不论你愿不愿意,那都得给我好好接客!”
张妈妈放下狠话,这才起身,扭着胯子出了门,在门口又特意交代了两个婆子守着纪南珠,这才走了。
纪南珠很清楚,一次逃不掉,她不会有第二次逃的机会了。
阿娘,珠儿怕是没办法等到见你最后一面了。
纪南珠咬着唇,在撑了这么久后,终究还是撑不到了,双手抱膝,小脸埋入了膝盖里,唔唔地哭了出来。
心头娇珠
夜越是深了,百翠楼里越是热闹,处处流淌着奢靡与欲望,男男女女都沉浸在这暗夜的放纵之中。
一把火,从百翠楼最后面的柴房里烧起来,起初时星星点点,不叫人注意,可随后,那东风一吹,火趁风势,火舌瞬间漫向厨房,借着厨油,一路吞向了整座百翠楼。
惊叫声此起彼伏,那些沉浸好欢中的男女们这才慌乱失措,不顾衣裳未整就往外跑。
奉命看着纪南珠的婆子们也听到外头叫着走水了,其中一人跑了出去看了一眼,随后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不好了,真的是走水了,火势极凶猛。”
另一个婆子闻言,大喊了一声,“赶紧押着这小贱蹄子,省得她一会儿逃了。”
“直接把她弄晕了!”
另一个婆子狠,直接说完就走向纪南珠。
这两个婆子都是张妈妈带在身边调驯姑娘的帮手,一个比一个狠,纪南珠根本反抗不了,只挣扎了一下就被她一记手刀劈下,只觉面前一黑身子一软直接就晕了过去。
……
幽静的屋内,玉兰卷花青铜炉中,沉素的檀香袅袅。
男人身形修长,微微倾靠在椅背上,姿容慵懒,那一张邪肆的俊颜有着异于常态的潮红,可男人的眼底,沉静无澜似古潭。
玉白的手指骨节分明,此时正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打着一旁的桌面。
他的跟前,地上躺着一个少女。
那少女双眸紧闭,鸦青的长睫垂落,一身薄雪轻纱长裙,勾出的身段妖娆玉软,腰肢如柳,那一头青丝,在地上,挥散一片。
“嗯……”
就在此时,少女的身子动了动,细碎的声音从檀口中溢了出来。
男人的眼神,也随着少女那一声似无骨般的嗲声起了微弱变化,薄唇也缓缓地抿成了一条线。
纪南珠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光所及,是一只用着金线绣着蝠纹的男子黑靴,沿着那靴子往上,便是一件墨色勾着暗线的锦袍,滚着金边的袍襟,透着奢华。
她一只手轻轻地撑着地面,忍着头晕疼,慢慢地抬高了眼帘。
映入眼帘,是一张清贵面容,眉目清潋,轩轩如朝霞举。
是他!
虽只匆匆一瞥,但纪南珠记性素来好,自是记得,就是这个男人,用着酒杯,将她手中要拿来毁掉脸的石子打掉的。
她咬着唇,杏眸似翻滚的浪花,全是惊疑未定。
裴之烬缓缓地坐直,手肘支在膝上,半俯身看向了地上的女子,那细长的桃花眸子,微微半眯:“醒了?”
纪南珠咬着唇,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的目光,悄悄地打量了四周。
他的身后,是紫檀清漆描金四君子拔步床,触目入眼,屋内陈设极简,却每一样都非凡物,成套梨花木黑漆桌椅,大座八面屏风绣功精致……
这地方不像百翠楼。
但她也不能十分确定,她虽然是从两月前就被卖到了百翠楼,但是因为她一直不肯答应接客,所以大多时间,她都被关在百翠楼里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地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