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赐死的札子摞得如小山般高,他视作未见。
如今,真的要做抉择了吗?
他悄然推开门,窗边的女子并未回首,他望着她的背影沉吟良久,他猝然做了抉择:
“水驿春回时,江宁的梅花开得很美,你,能不能替我去看看?”
此去经年
江锦书蓦然回首,她道:“你当真肯放我走?”
齐珩点了点头,他低着头忍住盈满双目的泪水,轻应一声:“你到了江宁,能折一枝梅萼给我吗?”
言下之意,你如今,心里还有我吗?
江锦书沉吟良久,她坐在案边,注目于面前的越窑瓷壶,她轻轻抬起那壶,径直将水注入茶碗中,她开口道:
“一杯水,很澄澈,很干净。”
江锦书抬起笔,将墨汁滴入那茶碗中,霎时墨滴蔓延开,那水渐渐污浊,渐渐染成黑色。
“现在我加入了一滴墨汁,不多,只一滴而已,现在的水变得污浊,苦涩。变化不一定需要经历很多,有的时候一滴就够了,但是它若想再如从前一样,那便需要很多,也许岁月漫长会冲淡一切,过往伤痛渐渐模糊,但那杯水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就像,齐珩逼死了她的双亲。
她理解,她不会去怪他。
是因为道义在他那一边,她没有立场去责他。
然而,她也是人,也会有私情。
是以,她没有办法原谅他。
“我们或许还有可能,但绝对不会是现在,倒不如等待岁月将那些伤痕慢慢弥补,直到愈合得可以接受为止。”
“或许那时,我也便折梅萼给你。”
“我明白了。”
齐珩有些释然。
“我能,带阿媞走吗?”
江锦书轻声问道。
齐珩坐在一旁,他衣袖之下,悄然攥住他膝头上的锦袍。
他缄口不语。
江锦书看着他,道:“天下的奉养是有代价的,阿媞,我不想她承担太多,身处庙堂之高,远不如江湖之远来得畅快。”
齐珩的位置就注定了他这一生都要为天下万民着想,尽管非他本意,他也还是会被迫放弃他的妻儿。
她不想,阿媞有一天被迫走上和亲的道路。
齐珩明晓她的言外之意,他蓦地落下一泪,那泪在他的素白袍上绽开,不甚显目,然江锦书看到了,齐珩声音稍沙哑:“好,我让人安排好你们的衣食住行。”
江锦书摇了摇头,道:“你若安排,那便也不算赎罪了。”
“我想自己去试一试,这样才对那些无辜的人公平些。”
齐珩猝然抬头,道:“那样的日子太苦了。”
人情、地缘,种种夹在在一起,她带着一个孩子,如何能过得好?
他不能让他与阿娘的旧事在她与阿媞的身上重演。
“可,别人也是那样苦过来的。”
“从前有阿娘,如今是有你,以后,我想自己去走。”
“只有尝过了那些苦楚,才能减轻我的罪业。”
齐珩攥着拳,阖上眼,应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