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身上有着一种格外沉郁的气息,她如同一只在捕猎的调皮兽王,将猎物按在掌中后,并不急着撕咬,反而刻意松泛,让猎物觉得自己还有生还的可能,于是不顾一切的挣扎,而她则在猎物垂成之时,再度狠狠地将她握在掌中。
扼杀肉体的所带给她的兴致远不如折磨心神令她愉悦。
是以,她也是残暴的。
慕椿被吩咐弹琴的那一刻,心里也是慌乱的,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是苏郁这样老谋深算之人。
但她不敢违拗,走到琴桌前,调了调弦,轻轻抚摸着琴弦。
“公主想听什么?”
苏郁道:“我不大通乐理,你挑擅长的来。”
“是。”
那琴做工精巧,琴身篆刻五凤,凤尾处斫着两行字——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这不是什么吉利之语。
慕椿的琴是那个收留她的人教授的,其实她并不精通乐理,比起那个人,她其实是一个非常逊色而笨拙的人。是以学起来的过程实在严苛到残酷,只要她弹错,总会有戒尺不留情面地落在手上。
手背,手心,避开手指,后来双手被打得不能看,就开始在身上惩戒。
她被逼着,无可奈何,渐渐就真的融会贯通,甚至学得精益。学琴是这样,读书写字亦然。
她想到这里,记得那个人教她的第一支曲子,就是一支竹枝词。
“莫折阊门杨柳夷,带将离恨过枫桥。”
她合着琴声悠悠吟唱,渐渐也将自己埋入琴声当中。竹枝词曲调悠扬平缓,非心境畅明之时不能弹奏。
但如今……她似乎有些走火入魔了。
“向道春愁不禁荡,兰舟长放橹轻摇。”
她弹得越来越急,指尖在七弦之间,仿佛跃动的舞姬绝命。方才涓如流水的空灵琴声,突然升高起来,仿佛陡然大作的风雨,又仿佛刀枪相接,渐渐激昂起来。
沉浸其中的慕椿无法感知琴声的剧变,但苏郁已然为之错愕。
她注视着慕椿鬓间摇落的茉莉花串,柔弱得仿佛即将泯灭的生命,她刚想开口制止这如同厮杀一般的琴音,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崩断之声。
慕椿愕然看着自己流血的指腹。
苏郁握着她的手,低头一看,琴上七弦竟断了一根,弦上还沾着血色,点滴之间,就能让人想到方才的弹奏究竟有多么剧烈。
回过神来的慕椿慌忙跪在地上:“奴婢该死……”
苏郁把琴抱起,搁到架子上:“太久没拿出来,许是弦老了。不怪你,起来吧。”
慕椿叹了口气。
苏郁问:“这曲子听着怪耳生的,是什么名字?”
慕椿摇了摇头:“市井俗曲,比不得公主所闻仙乐韶音,哪有什么名字。”
“你这琴是谁教你的?都能和宫中乐师比较了。”
“是奴婢家中一位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