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哥哥当成小孩子很正常,被兰朔当小孩子那就万万不能了,谢萦立刻有些不满地抢白:“谁要他照顾,我都多大啦?”
兰朔望她一眼,头点得十分到位:“对,这趟出门当然是小萦说了算。”
飞机在三峡机场落地,已经有车来接。
车上348国道,到秭归县不过一个小时车程。
公路就是沿江修建的,谢萦很好奇地趴在窗边看。
穿过隧道,西陵峡就尽在眼前了。放眼望去,只见雾霭沉沉,群山险峻,说不出的高远廖阔。
绝壁万仞,江流如镜,浑然天成的一幅画卷。
谢萦本来以为他们会在县里找家酒店住下,没想到车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了江边的一栋小楼外。司机把后备箱里的行李提进房子,就向兰朔告辞了。
独栋的小别墅,楼看起来有些年纪了,里面的装修却相当崭新舒适,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衣柜里甚至还放着不少全新的秋装。
谢萦在客厅转了转,不禁有些好奇:“这房子不是租的?”
“上周才买下来的,之前是间民宿。毕竟事情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解决,还是有个固定住所比较方便。”
兰朔笑吟吟地答,“硬装实在是来不及换了,只能把软装翻新了一次。你看看,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吗?”
……好吧。
一路上只要是能花钱的地方,这人一律小题大做,里里外外还真把道场给她搭了出来,虽然心知都是资本主义的诡计,但确实很难不受用。
谢萦瞧他一眼,半蹲下来,开始拆行李。
两只大旅行包都是她的,走高速一路加急送过来。不能托运,是因为里面有即使靠钞能力也绝对上不了飞机的东西。
鬼车藏在宠物包里,早就闷烦了,闻到主人的气味,立刻开始兴高采烈地扑腾。谢萦才拉开拉链,就有两只头嗖地一下从包里钻了出来,像听见吹笛人的乐声,直立起来的眼睛蛇。
兰朔站在旁边,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顿时开始警铃大作。
谢萦出门时总是随身带着这只怪鸟,在三台村,她就是用它来对付他的——被它看了一眼之后,他浑身就一动也动不了了,让人实在没法不印象深刻。
在那以后,兰朔去查过这种怪鸟的来历。
那时他才知道,长着九只头的怪鸟,在中国其实是个很广为人知的形象,叫做“鬼车”
。据说,鬼车原本有十只头,后来被周公射掉了一个,断口处总在滴血,飞过谁家,谁家就会遭遇灾厄,是种很可怕的妖怪。
不过,无论怎么看,谢萦的这只鸟都和记载中的不太一样。
少女正弯下腰,拆了包牛肉干递给它。鬼车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探着头从主人手心啄了吃,一时间尾羽摇得都快晃出重影了,比宠物狗还谄媚。
谢萦喂完了鸟,就把鬼车丢在客厅里,自己去主卧收拾行李了。
兰朔没回房间,而是谨慎地保持了一点距离,在原地观察了鬼车一会儿。
只见它细长如蛇的脖颈扭动着,四处张望了片刻,忽然“刷”
地一声展开漆黑的翅膀,飞到了窗台上站着。
只看这一幕,会觉得它像站在电线杆上的乌鸦一样呆,可它的爪子抓上去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响,大理石窗台应声裂开了一条缝。
似乎很诧异客厅里的人类为什么还站在原地不动,鬼车的九只头一齐扭了过来,望向他。
被它九双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兰朔的后背顿时微微一凉。
这样看着,它又有些“所遭之家家必破”
的样子了。
……在人生的前二十六年,兰朔曾经是个无神论者。可是,这个女孩身边发生的一切,能让最坚定的苦修者都怀疑自己的信仰。
他面前的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妖怪。如果在公众面前露面,生物学史或许都会因此被改写。
那么谢萦呢?
她养着这只鸟,鬼车在她面前乖得像只鹦鹉。她有和非人之物沟通的能力,三言两语就让傩面上的鬼魂不再纠缠。她哥哥谢怀月就更不用说了,方家全家如此离奇地横死,可警方来现场勘查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他出现过的痕迹。
这样一个充满谜团的女孩,居然平平淡淡地生活在人类社会里,按部就班地读书上学——可兰朔相信,目前他已经看到的种种不寻常,只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
这栋小别墅临江而建,恰好能俯瞰远处的三峡大坝。
下午时分烟波浩渺,尚且看不大明晰,到了傍晚时分,云雾散去,坝体亮起了灯,照在平静江面上,一片璀璨的金。
二楼的露台是绝佳的观景位置,谢萦趴在栏杆边看着,微凉的江风拂面。
与海风不同的气息,却仿佛有种陌生而亲切的感觉,好像在某些久远到早已忘却的回忆里,曾经令她魂牵梦萦。
……有什么时候,她也生活在水边过吗?
少女怔怔望着远处,不知不觉就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楼下的兰朔叫她去吃晚饭。
走下楼的时候,谢萦一眼望去,发现这人居然正站在窗台边喂她的鸟。
虽然已经家养多年,可鬼车毕竟是以猛兽为食的凶禽,喙和爪子锋利如刀,就算知道要对主人的伙伴保持友好,万一它一个不小心把人啄了怎么办?!
少女顿时惊了,喝了声“你干什么呢”
,冲过去正想把宠物鸟拎走,却见地板上的包装袋不知何时已经堆成了小山。
兰朔起码拆了二十个大包的牛肉干,他把真空小包装撕开放在窗台上,鬼车就凑过去把肉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