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8日,我提出放弃挖掘,兰不同意。他为什么对这座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古墓这么执着?机器一直放在这里挖掘,难道不会对工程进度造成影响吗?”
在2月18日之后,这位工程师再也没有记录过古墓的事,每日的报告上都是地质勘探结果。直到这份手稿的最后一页,只有一行潦草的字母。
似乎在匆匆之间写就,却依然力透纸背,看得出下笔时倾注了极大的焦虑和恐惧:
“他不是兰若珩!”
收到这封信以后,祖父几乎是疯了。
1988年,叔叔出事的时候,祖父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调取过英波吉罗公司的勘探报告。没有任何人报告过这座古墓的存在,那位工程师交给公司的工作汇报里对此也只字不提。
那这份手稿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不进行官方的记录?
“他不是兰若珩”
又是什么意思?
从那以后,祖父就像着了魔一样。不管这份手稿是否可信、不管希望有多么渺茫,他都坚信,也许叔叔还有活着的可能。他要回到那片地方去,找到那座古墓。
解放前的战乱里,有不少外国考古队深入中国内陆大肆搜刮珍宝,许多国宝就是那时开始流落海外的。因此新中国建立以后有将近四十年,中国政府严格禁止外国人以考古名义入境。
好在九十年代以后,国际交流频繁起来,这项禁令也放松了。从1994年开始,兰家连续三年派了考古队重返河南,想找到手稿里的那座墓葬。可是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他们依然一无所获。
1996年,兰家甚至还请来了中国最权威的考古学家和地质专家来联合论证,而他们给出的结果,让祖父再一次陷入了绝望。
根据专家团队的论证结果,那里根本就不应该有一座古墓。
根据手稿里记录的内容,他们调来了大型工程机械,一直挖到了地下七十米,反复比对土壤,根本没有出现过手稿里那种现象。土壤是分层的、完整的,没有金属杂质,更不存在中空。
而且,就算只从最基础的风水学来说,那也完全不是一个能修墓葬的地方。
兰若珩失踪的那个地区,背后群山拔地而起,前方就是黄河支流,浪啸震耳,如哭如噪,在《葬经》里,这种地势叫“玄武垂首,朱雀悲哭”
,是大凶之兆。
凶到什么程度呢,据说三国时期有一个叫管辂的术士,路过魏国大将毌丘俭的祖坟时,突然靠在树边,怏然不乐。别人问他原因,他说这里的地势,玄武垂首,朱雀悲哭,此人不过两年,必然阖族灭绝,后来毌丘俭果然死于非命。
这种传说当然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不过古代中国人很笃信风水之说,如果不是有被墓主人杀了全家这种深仇大恨,没有任何人会把墓修建在这里。
而且,挖到地下70米还没有任何发现,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受人力物力和工程能力限制,古代中国的墓葬一般深度在5至30米左右,能超过50米的墓葬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号称深度110米的秦始皇陵,那都是世界七大奇迹之一了。
如果真有这么一座能修得这么深的墓,那墓主人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史书里肯定会把他的生平记得明明白白,这么多年来也不会无人盗掘。
就此,最后的线索全部中断,搜寻再一次陷入了绝境。
可是,“他不是兰若珩”
,这几个字已经成为了祖父的魔障。
有没有任何一点可能,叔叔还活着?
是谁把这份手稿寄给了兰家,里面所记载的一切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近三十年过去了,祖父的身体每况愈下,到晚年已经神智不清的时候,都还在念叨着这件事。去年临终之前,他把我召回了欧洲,握着我的手说,查不明白这件事情,他闭不上眼。
于是,我就这样来到了中国,名义上是继任家族基金的大中华区负责人,实则,是为了查明二十五年前的真相。
杯子里的波尔多红酒摇曳着红宝石一样的色泽,谢萦托着下巴:“嗯,我知道了。所以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兰朔看着她,将一件东西递了过来。
那是一本牛皮纸笔记本,看起来也有点年月了,不过做工非常精良,封面上画着一个首尾相衔的圆环图案。封皮用带子扣了起来,谢萦接过本子,没有打开,而是转着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我叔叔在中国的时候,没有和其他队员一起住在欧方营地,而是借住在了当地一位老教授的家里。”
兰朔说,“那位老教授是中国环境考古学的开山泰斗,也一起和勘探队伍在山体滑坡里失踪了。过了几年,他的子女去收拾遗物的时候,在他家里找到了这个。兰家找过去的时候,他们说,这只笔记本,是我叔叔的东西。”
兰朔示意她打开笔记本,谢萦小心地翻开,发现从扉页开始,笔记本被人撕去了好几页,而且撕的时候还挺粗暴,牛皮纸质很韧,扯断的时候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又翻过了几页,谢萦看见了这只笔记本上唯一一页非空白的内容。
她的瞳孔骤然因为震惊而缩紧。
那是一张素描画。
因为时间太久,铅笔已经有些模糊。那是一幅少女头像,画上的女孩十几岁模样,不着雕饰,很宁静地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作画的人极有灵气,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轮廓,像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琪罗的风格。
那是她自己的脸!
牛皮纸上,在她的素描头像下面,签着一行非常漂亮的花体字:lschirdieauna:ichkanndichsehn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