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想象到,初春满园白梅盛开的景致该有多美。
此处能观全貌,是个赏景的好地方,她扶上栏杆思索,若能把露台扩建,摆上案几和锦团,邀父兄和裴三妹过府赏梅再好不过。
明朗的心情令脚下也变得雀跃,她又往前挪了几步,靠上栏杆,看池里欢腾的几尾锦鲤。
忽然,木栏无法承受重力,向外斜倒,云静身前一空,猝不及防被带下去。
眼看要栽入水中,一条坚实的手臂拦腰将她捞了回来。
事发突然,她被吓得不轻,两手紧紧抓着元珩前襟,靠在他胸前喘气。
元珩也被惊到,搂在她腰后的手未松,另一只手也不禁抚上她的后背,将人圈在怀里平息。
他低头看了眼池中漂浮的断木,眸中惊疑煞然转厉,对身后的邢总管喝道:“府里怎会有如此险患?”
随行的侍仆通通跪地。
邢克来满腹冤屈,刚解释了几字,就被元珩无情打断:“不必再解释!”
他命令许征,“即刻派兵全府排查,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若有隐患之处,马上清除,不可耽搁!”
他稍顿,又补了句,“尤其是王妃的东苑!”
邢克来也被吓得发抖,他素来办事妥帖,今日意外始料未及,还恰巧出在王妃入府第一天,心中惴惴,抹了把冷汗跟着许征办差去了。
元珩带云静远离险地,垂眸看她。
精致的小脸惨白无色,纤柔无骨的身体趴在他胸前,像一只受惊的雏鸟。
也不知怎的,他心里有块地方蓦然被折了一下,忽就冒出几分怜悯,不由关切问:“没伤着吧?”
云静摇头,慢慢缓过劲儿来,才发现自己被搂着,别扭地把人推开,气道:“殿下府里怎还有这般陷阱,这才刚嫁进来头日,险些连命都没了!”
元珩挺直腰背,两手负后,蜷起的手指触了下掌心存留的体温,却是满脸漠然:“原以为王妃出自将门,当是身手不凡,没想到却柔弱不堪。”
云静气不过,驳了他好几句,什么谁规定武将家的女子就不能温淑娴雅!谁规定遇事就一定要冷静应对不许受惊!她怎会料到堂堂越王府会有如此隐患,真是被吓坏了!
一席话当成气话吐出去,好像心绪平复了许多。幸而毫发未损,当是虚惊一场便过去罢。
这桩小险事一出,时辰过去了大半,元珩带云静走马观花转了下外府,就赶忙乘车往宫城去了。
夫妇二人给魏帝请过安后,元珩被留下回禀谢义一案的详情。
自那日下旨由他监审,他确实私下里将盛师爷交给了裴旸,后来谢义被安全押解入京,证人犯人都由御史台看管,并未出意外。
朝中多为聪明人,魏帝以“涉嫌刺杀皇子”
的罪名拘押谢义,重办此案的意图明显,尚无人敢插手,案情进展还算顺遂。
元珩在天安殿议政,留云静在外等着。她实在无聊,宫里也不能乱跑,只能去东南角的崇宁寺看看。
东南角远离正殿,还需过两进门,云静一路走来被晒出了一身细汗。且崇宁寺这片地儿也没个树荫遮挡,光秃秃晾在太阳底下,要不是僧侣鱼贯穿梭,殿内香火点点,总觉着有种无人烟的荒凉。
既进了皇家寺院,云静便带着水韵向佛祖虔诚叩拜了一番,一个洒扫的小黄门忽然凑过来同她说话:“贵人是才进宫的新人吧?”
丹蓉听他搞错了身份,欲要纠正,被云静按住了。
云静以假乱真笑问:“你还挺机灵的,怎就知我是新来的?”
小黄门说:“凡是久在宫闱的贵主,哪个敢独自来此礼佛?这崇宁寺虽说没有闭门,但只在大日子才举办法事,那些娘娘公主们要么跟着陛下来,要么宁肯多一道手续报备出宫,也不会自己个儿跑来拜。”
云静瞄了眼金碧辉煌的佛寺,没瞧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小黄门像是铁了心要把她劝走,指了指崇宁寺南边道:“看见那个大土坑了么?那是景明寺的遗墟!”
一听景明寺,云静多留了个心。自奉婚诏以来,这桩案子没少落耳,但这处地方今日却是头次见。
她朝近走了几步,见那佛塔夯基都已不在,也不知为何要留个土坑。
小黄门见她是个不知情的,叭叭讲起了轶事:“听说后来陛下让在这里栽些松啊柏什么的,结果寸草不生,这可把宫里的贵主们给吓坏了,怕是孤魂未散,全都不敢来了!当年塌的时候,可不只有贵妃和小殿下呢,那扑过去救火的法师、虎贲侍卫、殉塔的僧人都埋进去了!您说说呦,那么漂亮的一座塔,刚刚修好没做过一场法事,怎就遭了劫呢……”
“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
云静见他愈发神神叨叨,想听些正经话。
小黄门苦着脸点头,“梁王造孽啊!开始一口咬定是意外,说塔里终日供灯,火星子冒大了就会走水。后来又怨怪是七殿下调皮酿成的灾祸。真个好手段啊,让火从中间烧起来,来不及扑灭,上面几层直接塌下就能埋咯!火势凶的呀,燃了好些天!”
他警惕地瞧了眼周围,悄声道:“这皇宫一向如此,有些个人活着不知为谁而活,死了不知因何而死,天底下能说清楚的事儿,搁在宫里头它就说不清了,您呀,护好自己个儿的命吧!”
小黄门倒干净了这通话,就像积了多大恩德一般,跪在高大的佛像前合掌念叨:“我佛大慈大悲保佑可怜人……”
丹蓉挽着云静迈出门槛,颤颤巍巍说:“主子,咱还是回府吧,这地儿怪瘆人的。”
她回头望了眼俯瞰众生的佛祖,吓道,“咱们在佛门净地说这些孽啊劫啊的,会不会遭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