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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霂舒了口气,尽力将声音放软:“我不会追究你今日犯上之罪,有什么事,与我回去再说。”
“我不会再跟你回去了。”元南聿睁开了晦暗的双目,“我不能,也不敢杀你,但我至少能杀了我自己。”说完,他将长剑一收,用剑锋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下。
陈霂大惊失色,元南聿是自己心尖上的人,他用自己的命来要挟,让陈霂不敢冒丝毫的风险。
“你到底想怎样?我答应过你,只要你留下,我不会再与封野为敌,你还想怎样?”
元南聿嘶声吼道:“放我走!”
“不可能!”陈霂眼睛赤红,心脏仿佛要停滞了一样,“你便是恨我,我也决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两人僵在了一处,谁也不肯让谁,他们互相瞪视着对方,万千的情愫杂糅其间,元南聿手上稍一用力,剑刃顷刻间就割进了皮肉里,鲜血顺着脖颈淌了下来。
陈霂被那片鲜红刺激的眼睛酸涩,不自觉地淌下了眼泪。
两人正僵持不下之际,忽而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山坳的上空传来。
“陈霂,莫伤我弟弟性命!”
众人抬头,环顾四周,皆是一惊。谁也不曾料到,会有伏兵埋伏在四周山谷的岩壁中!
他们高举火把,看向来人,只见周遭埋伏者皆穿着封家军服制,再看那立于人群中央的青衣墨氅的清俊男子,又是一惊。
“燕思空!?”
“竟然是燕思空!”
混乱间,已经有人认出了燕思空的身份。
燕思空领着一队人马,策马奔了过来,众人为其气势所迫,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时隔多年,陈霂不曾想今日还能再与燕思空相见,他当即怔在原地,紧张且吊诡的气氛在彼此之间弥散着。
“先生,不想时隔多年,你我还能有缘再见。”陈霂率先开口,心内可谓五味杂陈。
韶光易逝,燕思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颜如冠玉,才情冠绝京华的翰林才子。他发鬓微霜,眼尾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只是形神气度仍能看出当年风采,一双明眸,沉如秋水,静若深潭。
“陈霂,我此来并不想与你为敌!”
陈霂嗤笑一声,道:“先生陈兵数万,在这荒山僻岭等着我军前来,你我兵锋相对,不是与我为敌,难道是来叙旧不成?”
燕思空看了元南聿一眼,眼神隐含着痛苦,他对陈霂说道:“你好不容易才剿灭了赵昶的叛乱,与你再起兵戈,乃是逆天而行,实非你我所愿。我别无所求,只求你放了南聿,让我带弟弟回家。”
第63章
陈霂的眼中交织着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他看向元南聿,又转头对燕思空轻笑道:“先生,我今日若不答应,你又能如何?”
燕思空双唇紧抿,面上冷的像是凝了一层霜:“陈霂,你是想要我弟弟的命吗?”
“我……”陈霂一时语塞,转而又道,“他是我心爱之人,我不愿伤他,却也不能放他离开我。”
他转头看向元南聿,语气已近乎哀求:“聿儿,你我之间暂且不提,你先把剑放下。”
燕思空走过去,将元南聿手中长剑夺了下来,他兄弟二人已有数年未见,两人怆然对视,一眼之间,这半生的种种仿若过眼云烟,对彼此的情谊皆了然于心。
元南聿颤声喊了句“二哥”便要跪下,被燕思空一把拉住,手掌附在他背上,将他紧紧搂进怀里。
燕思空见他满身血污,脖子上的伤口格外刺目,一时间忧伤过甚,险些落下泪来。
“你当初不辞而别,是被陈霂所逼,也是为了我和封野,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走。”
元南聿摇头道:“二哥不该为我涉险,我不会跟你走。”
燕思空身体一僵,急道:“为何?”
“我已经回不去了!”元南聿哑声说道,“我不回去,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封野。二哥,他不只是封野,他还是镇北王。”
燕思空心中钝痛不已,元南聿的想法,他又何尝不明白。
辽北战败,五万封家军精锐随之覆灭,元南聿难辞其咎。又因为陈霂的缘故,他为朝廷两次出仕,如今又追随陈霂平定宁王之乱,即便回了北境,谁还敢信他对封野忠心不二,又让封野如何再重用他?
燕思空心里清楚,他再有本事,也挡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但他与元南聿手足情深,放他不管,他也绝做不到。
“先生就把聿儿托付给我吧,他是我心爱之人,我不会再伤他。”陈霂嘴唇轻颤着,“你把弟弟给了我,我与封野……所有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燕思空听闻此言,唇角抽动了一下,怒极反笑道:“陛下何以认为我会答应你的条件?你难道真的以为镇北王无能至此,为免朝廷胁迫,就要拿元南聿来换?”
“我知道这样不够,你和封野不是想要辽北的统辖权吗?我可以把泰宁以东的四座城池一并割让给你们……”
“住口!”燕思空凛然喝道,“封野若想取这些城池,自会统兵北上,将狼旗插遍辽北大地!元南聿乃封野身边第一勇将,他一人便可抵千军万马,岂是你几座城池可换的?”
燕思空心中怒极,陈霂竟将元南聿视作物品一般与他讨价还价,实在是让他看不上。他口口声声说着对元南聿如何情深义重,但与江山社稷相比,却根本不值一提。
生死关头,能为对方赴汤蹈火,死生罔顾的,从来都只有元南聿自己!
陈霂低笑起来,那笑声凄怆,听起来竟让人脊背生寒:“先生,我年少时属意的人原本是你,你为了封野,一次次的背叛我,我因此恨了你许多年,……但我后来有了他,我不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