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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上暖了半天,元南聿才转醒过来,付湛清见他醒了,忙给他喂了口热水,也不敢碰他,他轻声问道:“将军现下如何?你伤在何处,我好让张太医给你诊治。”
元南聿张了张口,却无法吐出一个字,一旁的张太医见此,上前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必逞强,眼下只需好生修养即可。
张太医将他衣袖撕开,仔细号着脉,付湛清在一旁看着,连呼吸声都放的极低,看着张太医颦颦蹙起的眉头,他也跟着紧张起来。
片刻后,张太医抬起头,冲着付湛清严肃说道:“付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得尽快找地方安置下来,他伤的太重,这一路颠簸,我怕将军撑不下来。”
付湛清赶忙问他:“他怎样了?那些人对他做了什么?你快说清楚!”
张太医抹了把脸,答道:“只从脉象上看,将军此刻脉息极弱,酷刑之后应有多处脏器受损,身上断骨虽然已经被处理过了,但不知有几处,这双手……就更不必说了,至于到底如何,需得将这身血衣撕了,仔细查看,才能判断清楚。”
付湛清低头思索片刻,推开车窗,唤了随从过来,“小四,你去通知大家,元将军伤重,先召集小队人马跟我先走,其余的人留下,陆续护送我们的人去永安,交换文书后,我们即刻动身上路。”
“付大人,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付湛清想了想:“我们先去洮安,顺便派人送信给泰宁,告诉他们,元将军伤重,无法赶路,我们先在洮安修整,待他好些,再回泰宁复命。”
付湛清只带了五百轻骑,当日下午就离开了康平。
张太医致仕二十余载,如今已官至太医院院判,他因医术高明,又侍候陈霂多年,故此次跟随陈霂来了辽东,元南聿是天子宠臣的秘闻,早已在宫中传遍,不消付湛清叮嘱,他也不敢怠慢。
去洮安,是因为那是离康平最近的城镇,即使如此,以他们的速度,也要在路上走上七八日。
付湛清每日都来探望元南聿病情,今日已是出了那炼狱的第三天,他见元南聿神志虽未完全清醒,却已能靠在枕头上进些稀粥,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元将军今日可好些了?”付湛清在车门的下手方负手而立,他见张太医出来,上前问道。
“人仍是昏迷的,只是能吃些东西了,也总算是好事……”
“怎么?!”听张太医的口气,情况似乎并非付湛清想象的那般,能一日好于一日。
“他人神志已失,却不知为何,每当下官想诊他身上的伤,他都死命将身体护住,他身上有断骨,若是强行使力,只怕他挣扎,对伤情更加不利。”
付湛清沉思片刻,说道:“这一路上天寒地冻,在车上也总归不方便,我们也快到洮安了,你这几日好生看顾着他,等到了地方,他的情况更好些时,我再想想办法。”
又熬过了三四日,付湛清的一路人马终于在天黑前入了洮安镇。
金国战败后,洮安不多时就被朝廷派人接管,两国官员交接时也未出什么乱子,入城时街道熙熙攘攘,如平日一般,并无什么异常。
到了驿馆,一行人在路上煎熬多日,今日终于进了城,只觉得热汤热饭比什么都金贵,付湛清知道大家辛苦,索性放了大伙儿去休息,他也让人抬了热水进屋,准备洗个澡,松泛下身子。
等洗漱完毕,换好了干净的里衣,他躺着左右是睡不着,就披了外袍,起身去隔壁看看。
推门进去,付湛清坐于一旁,见元南聿平躺在床上,脸上和头发已在方才被下人清洗干净,只是身上仍不让人碰。
他从今日起,清醒的时候开始多了一些,两人简单交谈了两句,付湛清怕他伤神,也不敢多问什么。
眼前之人目下乌青一片,苍白的脸上双颊凹陷,人显然瘦的脱了相,侧脸上的伤疤虬结在脸上,显得狰狞可怖,生生毁了这副好相貌,付湛清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付湛清还未有功名时,燕思空早已名满天下,此人才智冠绝天下,凭一己之力颠覆了以谢忠仁为首的阉党,这样的孤胆英雄,却又在一夕之间,成了险些毁了大晟两百年的江山奸臣佞幸,让他钦佩之余又十分不耻。
后来跟随沈鹤轩入朝致仕,从沈鹤轩口中知道了许多关于燕思空的奇闻轶事,他对那个用兵神鬼莫测,一张利口可退千军万马之人愈发的感兴趣,等到终有一日相见时,更是为此人的气度风采折服。
元南聿与燕思空容貌如此相似,他又是燕思空的兄弟,付湛清虽是陈霂近臣,但心里却他有所偏向。
陈霂与元南聿的关系在朝中早已不是什么秘闻,陈霂身为天子,恩威难测,被这样的人如此纠缠,对元南聿而言,必然灾祸不断,绝非福祉。
若是元南聿再次落入陈霂手里,又该面临着何等的命运?
付湛清不过是朝中三品官员,他自知无法左右天子的心思,却在此伤怀别人的命运,不禁自嘲起自己的不自量力。
摸着床上之人裸露在外的手,觉得十分冰凉,付湛清准备起身回房,拿件外袍给他盖上,转身的瞬间,一道黑影闪突然到他身后。
付湛清不过一介书生,手脚上没有半点功夫,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从身后反剪住双手,捂住了口鼻。
付湛清挣扎着,余光扫向正前方,不知何时另有一黑衣人已站在他面前。
他心里大喊不妙,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恨自己方才大意,连屋里何时进了人都不知道,一时间也根本猜不出他们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