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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吧。
元南聿看着尽量蜷缩紧身体,在睡梦中也仿佛在担心畏惧着什么的陈霂,哪里还有半点方才威严冷峻的模样。
他还很年轻,却也经历了半世坎坷,他是有无上的尊荣,却连梦里的现世安稳都难以得到。
陈霂信任谁吗?或者谁能真的让他放心依赖吗?
当真是可怜。
元南聿笑起自己今夜如此多愁善感,燕思空常说自己最是良善心软,他还总不愿承认。如今看来,这也许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
陈霂再度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
他一睁眼就看见元南聿斜靠在床柱上,身上的被子早就掉在了地上,这样的睡姿并不舒服,眼前的男人蹙着眉,应是梦中也不得安稳。
陈霂故意**一声,元南聿见有动静,立刻就醒了。
陈霂坐起身:“你昨晚没走?”
“昨夜陛下留我在宫里,怎么睡了一觉反倒忘了。”
陈霂皱了皱眉:“叫我名字,你唤我陛下,听得人难受。”
元南聿点头称是又旋即问道:“怎么昨夜突然就心痛的这么厉害?”
“没什么,都是老毛病了。”陈霂起身披了外袍,态度上对此事并不在意,“我母亲去世的那晚,我在牢里听闻她的死讯,当场就吐了血,当时我也顾不得旁的,只是担心自己死了,就再也报不了仇了。”
陈霂并不唤宫人伺候,只叫元南聿帮他穿衣,看着他仔细为自己系好身前的衣带,又想起这人昨夜是如何的将自己护在身后,不禁心头一暖。
“我昨夜探了你的脉象,你这心疾当年没得好好医治,已经落下病根,最忌讳的就情绪起伏不定。”元南聿忍不住问他,“你既知道自己的病,何必昨夜非要去洪庆宫?”
陈霂讷讷答道:“昨夜是我母后的忌日。”
原来如此。
陈霂继续说道:“当年他是为了让陈椿继太子之位,故意让我母亲去死的。”
帝王家何其无情。
当年陈霂不过十六七岁,在宫中从来都被人轻贱,好容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长大,又坐上皇储之位,转眼间却要面对相依为命的母亲因为权力倾轧而被冤杀的惨事。
元南聿想到了自己,虽然元卯不过是个五品武将,俸禄微薄,生活十分清苦,冬日里连买炭火的钱都要省俭,晚上要和燕思空挤在一起睡才能暖和点。可即便如此,家人对他这个幼子却总是无比爱护,父亲在时,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的忧愁烦恼。
他试图劝陈霂两句:“你见他已病入膏肓,想来心中也难免难受。”
“难受?”陈霂看向元南聿,脸上似笑非笑,有些古怪。
元南聿自知言错,心头一凛。
陈霂冷笑一声,道:“你是太不了解我了。你可知,我日日都去洪庆宫,去他床前,告诉他,陈椿那个蠢货是如何被我百般折磨后服毒自戕的,还有文贵妃那个贱妇,我日日都要把她死时的惨状给那昏君述说一遍。看那昏君被气的数次昏厥,我心里好生痛快!我还要让他知道,大晟朝是怎么在我手上平息的内乱,以后将是怎样的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他边说边狂笑不止,连眼角都沁出了眼泪,他嘴上说的狠厉痛快,神情却十分痛苦,显得又可怜又可怕。
元南聿怕他心疾复发,又自知自己嘴笨劝不住,当下也不知如何是好,他自己也不知为何,突然就将陈霂抱在了怀里。
“别说了,小霂,别说了。”
用哄孩童一般的语气劝哄着陈霂,怀里的人渐渐平静了下来。
两人的脸颊相互蹭在了一起,元南聿转过头,看向陈霂时脸上有些发烫,他红着脸,还未及离开,被陈霂在他侧颊上轻啜了一口。
不等那人逃开,陈霂用力将人压在了床上,狠狠地堵住了这个男人的嘴唇,他大力吮吸着,两片湿热的唇在对方的唇瓣上辗转亲吻着,激的两个人都身体滚烫,像要被火烧起来一样。
陈霂哑声道:“我告诉过你没有,你方才那种样子,在我面前很危险。”
元南聿怕陈霂又由着性子胡来,咬牙道:“你快放开我!你说过天一亮就放我出宫的。”
两人皆已是气喘吁吁,陈霂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衫,不待元南聿起床,先一手握在他腰上,紧贴着元南聿耳边道:“今晚宫宴,元将军乃是主宾,现在走了,晚上还要来。白日已过半,不若先别走了。”
无可奈何,元南聿被陈霂又强留了半日。
入了夜后,陈霂在太和殿设宴,专为从千里之外封贡而来的大同将士接风洗尘。
大殿之上,陈霂与皇后坐于主位。皇后乃宁王赵煦幼妹,今年不过二十岁出头年纪,她虽不十分美艳,但胜在气质端庄,容貌秀雅,与陈霂坐在一处也还算相配,席间二人举杯互相敬酒,相敬如宾,却无寻常夫妻亲昵之态。
丹樨之下,元南聿与副将曹奭坐于一旁,他今夜着了一身靛蓝色对襟常服,腰缠犀带,长裤扎于银边锦靴之内,衬得他宽肩窄腰,潇洒挺拔,朝臣们虽是男子,也忍不住纷纷侧目。
今夜宾客众多,陈霂疲于应付,便是如此,也时不时的将目光瞟向下首客座,频向元南聿隔空举杯。
晚宴上,殿内有歌姬弹琴吟唱,舞姬翩然起舞,众人谈笑风生,气氛很是热烈。酒过三巡,大殿上歌舞方歇,通政司右通政宁修远执杯而来向元南聿敬酒。
元南聿对此人不熟,见来人过来敬酒,赶忙起身客套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