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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此时,瞻州来的密报却比陈霂的军报早一天送到了元南聿的案前。
与之前燕思空的来信不同,这份密函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元南聿将信展开,寥寥数语间只向他说明了两件事。
一是要他放弃清潭洞,直接率大军,不惜一切代价在陈霂之前攻下永安城。
二是封野的伤势已经好转,大军只需坚持到明年开春,封野便会帅军北上,与元南聿的东路军会师。
燕思空的意思很明确,在此关键的时候,为了北境四府的利益,他要元南聿出卖陈霂,其实从本质上讲,他根本不相信这位曾经的学生。
这两封信一前一后到来,让元南聿几日夜不能寐。
他对这件事思前想后许多次,心里始终拿不定主意,只好将此事暂时搁置,不在人前提起。
在下决心整军出发前,他只召心思缜密,性情平和的步青一人到大帐中,将怀中的两封信函展开,递给了他。
步青看过信,难掩心中激动,对元南聿说道:“元帅,泰宁一战关系重大,我们与朝廷的合作,于当日只是权宜之计。阿勒根派了十万大军增援永安,如今曲角将金兵的主力吸引到了清潭洞,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正是上天都要来助镇北王的军功霸业啊!”
元南聿犹豫了片刻,问他:“我若背弃陈霂,阿勒根很快便知中计,没有我军牵制,敌军便能腾出手来星夜追击,只要把守住几处关口,陈霂怕就到不了赤峰口了。”
“元帅为人正直坦率,才会为那小皇帝如此着想。”
步青曾听过些元南聿与陈霂的传闻,但他与元南聿相交多年,战场上无数次生死与共,自信元南聿的为人十分了解。
“他若不敌阿勒根,兵败被俘,于镇北王有何坏处?且不说镇北王没有称帝的心思,单说朝廷再选个儿皇帝登基,我们正好可以壮大自身的力量,何乐不为?”
步青是军中鲜有的文武兼备的将领,他一番说辞听来十分有理,却让元南聿心头阵阵发紧。
从他十四岁起,被朝廷流放到西北,九死一生才遇到师傅,略年长些,跟着师傅云游天下,大晟各州县府道几乎走了个遍,他感触最深的,便是朝廷昏聩腐败,重用奸佞,使国土一再沦丧,先丢河套,再失辽北,数百万百姓沦落在外族蛮夷的铁蹄之下,饱受**。
陈霂纵使再是不堪,也算做到了励精图治,长辔远驭。短短几年时间,就让本就山河飘摇,分崩离析的大晟江山重新焕发了生机,如若他落入金国人手中,亦或是战死,对整个天下而言,都不会是幸事。
元南聿头痛不已,他如今是除了封野外,封家军的最高统帅,无论手下是何建议,最终的决定还要取决于他的决断。可这样的决断,要让他在短短几日想清楚,下决心,又岂是件容易的事?
时间不待人,几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无论如何,元南聿都要整军发兵,去永安,或是清潭洞,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钱寸喜等人很快整合出五万人马,大军整装待命,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元南聿一声令下。
元南聿身着银色铠甲,一袭白色的战袍在寒风中烈烈舞动,他手执银枪,骑在宝骏乌云踏雪之上,宛若天神降世,他大手一挥,俊美的面目冷峻异常。
“三军听令,即刻发兵清潭洞!”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仅自己知道内幕的步青没有料到,元南聿会在最后的关头,作出这样的决定。
“元帅……”步青立于元南聿身后,双目圆睁,显然有话要说。
元南聿挥了挥手,示意他噤声。
他走到步青身边,轻声道:“我知你心里怪我,若我今日错了,也与尔等无关,我任由镇北王处置,绝无怨言。”
与金国的大仇相比,与陈霂的过节不过小怨。
今日所为,是为了整个天下,而不只是北境四府的荣耀,以及对陈霂的一点,自己都不想承认的私心。
———
两日后,子夜时分,封家军的五万人马终于赶到了清潭洞。
晟军的一万人马已经被围两天两夜,将士们在寒风中等了两日,冻饿难耐,又迟迟不见援军前来,每个人都做好了在天亮前,与金兵做最后殊死一战的准备。
破晓前的最后一刻,天空中绽放起一道烟火,那是封家军特有的传令灯。
元南聿一声令下,数千封狼骑扑涌而上,率然军紧随其后,与被围上锋的晟军一起,呈里外夹击之势,揪住包围圈的薄弱处,拼命厮杀起来。
晟军终于等来了援军,顿时也是士气大振,一时间,喊杀声震荡山野,清潭洞被无数火把照耀,亮如白昼,鲜血喷涌的场面,宛如人间修罗场。
晟军的战斗力不如封家军,但即便如此,只要陈霂派兵来援,阿厮准的五万骑兵必不是他们的敌手。元南聿掐算着时间,远处的天边已经亮出了鱼肚白,天终于亮了!
“元帅,朝廷的援军到了!”
山脚下人头攒动,黑漆漆的大队人马仿佛看不到边际,战马的踏地声和兵卒奔跑的脚步声,连脚下的土地都随之震颤。
随后,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刺穿了大家的耳膜,是女真人的角哨声!
“不好!不是援军,是金国人!”
于尸山血海中,元南聿一眼就看到金兵前锋,一个身披血色战袍,骑在赤红战马之上的高大魁伟的男人。
此人正是金国皇帝,阿勒根!
第21章
浑水畔,等待多日的陈名琛,终于迎来了皇帝的御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