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外靠朋友这句金玉良言,是冯易廷这一行众所皆知的铁律,否则诸如「寻找凶杀案被害人遗孤」这种说出口可能会遭人怀疑图谋不轨的要求,一般人没有门路是行不通的。
「通灵者」这个圈子说大不大,毕竟能靠通灵能力吃饭的人可说是千里挑一。小圈子的好处,在於发生同业相争的案例用一只手便能数得出来,并且业内资源共享。与鬼魂打交道对通灵者来说具有一定程度的危险x,在灵异现象层出不穷、通灵者人数却供不应求的情况下,他们发展出形似工会的系统,对内提供支援,对外则联系各种管道以获得资源。
与警方的合作是一门大生意。案件多了,总会遇上科学无法解释、或者一般人难以摆平的状况。冯易廷认识的两名通灵者就时常被警方的特殊部门请去协助办案,也因此警方通常会给他们行个方便,配合他们解决灵异事件的需求。
冯易廷回到位在老城区的小公寓,决定先打通电话给他师父交代自己的工作进度,顺便要师父通知联络警方的负责人。还未拿出手机,昏暗的房里便先传出一道属於男x的浑厚嗓音:「你闻起来有gu怨妇的味道。」
他按开玄关的灯,视线往下落向声音的来处:一只娇小玲珑、有双橄榄绿眼眸的黑白猫。
「午安,墨墨。」冯易廷继续翻找手机,实则名为蓝墨的黑白猫轻盈跃上墙边的置物架、舒适地俯卧下来,望着自家主人的大眼里蕴着无b的从容:「你出门没有准备我的食物,所以我抓破了饲料袋,去收拾吧。」
准备拨号的手指一顿,冯易廷古井无澜的眼对上那抹闲适的橄榄绿,最终无语地决定先将厨房的灾难抛到脑後。随手挑起毛绒的小动物挂上肩头,他推开yan台的门,终於将电话拨了出去。
哦,阿廷啊,怎麽啦?没等多久,电话另一端响起一道略显苍老但矍铄的男x嗓音,含糊地混在嘈杂的背景音里。
蓝墨兀自在他肩头调转了方向,蹭得他脖子发痒。他拍拍小猫的头,回答:「方先生回来了吗?有点事需要他帮忙。」
你去见这次的工作夥伴啦?怎麽情还对方的声音被背景的杂音给掩盖过去,冯易廷仔细聆听,却依然什麽也听不分明:「你在哪?好吵。」
对方没有回答,他耐心地等了一会,通话中的杂音逐渐转小後,他师父的声音才再次传来:我在三号啦,他们又在抢地盘了。你那边怎麽样?没遇上危险吧?
「三号」是早期的四个乱葬岗之一,一如人多的地方容易起争执,乱葬岗内也常有鬼魂争夺地盘之类的事情发生。
想到刚才冲撞耳膜的是一群鬼魂争吵的声音,他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没什麽危险,就是普通的地缚灵。她放不下小孩,才留到现在。」
这样啊,顺利就好。小方还在工作,大概要後天才回来,你找他侄nv也行,她都待在会所喂!那边的,不要拆了人家的手!那就先这样、我挂电话了啊!电话那头突然又喧嚣起来,对方急匆匆交代完便挂了电话,冯易廷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感觉自己头上挂满了黑线。
蓝墨在他肩上打呼噜,柔韧的尾巴一下一下戳着他的脸颊:「北边才派人去整顿过没多久呢,那些东西最近可不安分。」
冯易廷走回屋内,准备晚一点要带去会所的资料。他边打开公事包边问:「你怎麽知道三号的事?」
「我们猫啊,」蓝墨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舒适地交叉前掌:「消息b你们灵通多了。」牠扫了眼冯易廷放在桌上的文件,纸张上罗列了冯易廷上午前往拜访的鬼魂资料,用情报员一贯的格式详述了当地居民提供的灵异传闻,以及关於凶宅「当主」──造成灵异现象的元凶──的推测。
「你今天就要去会所啊?也带我去吧。」
「就想着早点完事了。倒是你,我还以为你讨厌那里。」冯易廷在文件的空白处纪录下早晨造访鬼魂时得来的资讯,见蓝墨闭着眼不再开口,他权当是猫的惰x发作,耸了耸肩、继续手上的工作。
东境天候稳定,长年气温宜人。国境处山地起伏形成天然边界,往西绵延出一片广袤的平原,与西南交通发达,十分适宜人居。
邻近山地的区域与外界联系较少,民风纯朴,思想亦因此传统守旧。当地居民大都遵循着代代相传的规矩──切莫随意接近芒、肴山隘尽头之地──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即使没有祖训的劝告,常人也难以生出前往一探究竟的念头,因为一向天候温和的东境,一旦进入山隘口便会吹起阵阵y风,分明是烈日当空的天气,日照却难以探入峡谷一丝一毫,愈往深处,温度便愈是急遽转降。
多数人至多壮着胆子探入最初的一段山道尽头,再往前便是探照灯也无法探出虚实的一片阒黑,不时随着丝丝凉风传来的幽咽啼声更是令人毛骨悚然,吓得来人当即打消继续前行的念头。当然也曾有不信邪、不怕si的人前仆後继前来探险,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人成功返回的消息。
方邢水独自一人行走在山道上,没有任何照明用具随身,身上只有轻便的後背包,以及挂在腰间的一只手掌大小的兔子玩偶。他边想着回程要带什麽点心给替他代办工作的小侄nv,一边游刃有余地闪躲各种残缺不全、神智不清的鬼魂。
山隘中被鬼魂的怨气给笼罩、从而漆黑无b的环境对他来说正是舒适的视野。方邢水属於少见的、因通灵能力而影响正常生理功能的通灵者,平时在正常的环境下,他都必须待在y暗的地方,或是戴上特殊的护目镜以免双眼遭到光线刺伤,而一旦到了夜晚或是光线无法穿透怨气的地方,他就是人r0u夜视镜一般的存在。
山道四周的树林中不时闪现出闲晃的鬼魂,也有循着活人气息而来的y魂,都在看见方邢水腰间隐隐晕出一圈白芒的兔子玩偶後退避三舍,一些丢失魂魄及神智的「失灵」则被方邢水灵巧地闪身让过。想起不知是谁替「失灵」命的名,他乐歪了嘴,心想:那些「失灵」的脑子还真是挺失灵的。
他还偶尔瞥见一些看似自尽的、发疯致si的、受饥而si等等的屍首,应当是当地居民说过的那些探险者们。方邢水不带丝毫同情地走过,他向来认为嘴y而不懂珍惜生命的蠢货不值得可怜。
进入全黑的环境後行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山壁陡然收束成一道狭窄的缝隙,他停下脚步,将兔子玩偶背後的拉链拉开,拿出一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小石块,举在身前进入了缝隙。
在白光无法照亮的区域,两侧的山壁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手,全都状似愤怒地挥舞着,用尽力气想往下构着方邢水;而在方邢水近处、原本张牙舞爪的惨白手臂却全都紧贴着山壁,颤抖着想爬离白光照耀的地方。方邢水畅通无阻地一路前行,不过片刻,狭窄的缝隙便豁然开朗,越过小道尽头,他踏进了一处宏大的山间巨坑。
天坑坑底堆积了数以万计的骨骸,早已与山石、泥土合为一t。方邢水猝不及防被铺天盖地的怨气侵扰得一阵晕眩,他将手中的石块贴近前额,几分钟後才感觉脑中的麻痹感逐渐退去。
由於环境条件,这个万人塚天坑长年来都由方邢水负责视察。他知道近期以来,四个乱葬岗里的鬼魂都隐隐有些不稳定的徵兆,但不想距上次视察只间隔着短短半年,天坑里的情况竟恶化得如此迅速。
以往负责向他报告天坑情况的鬼魂此时不见踪影,他花了点时间绕行了坑底一圈,发现许多原本还保有理智的鬼魂都莫名地sao动起来,甚至有失神向他扑来的鬼魂,被他手中的石块烫得滚倒在地。
他往天坑中央走去,发现一个勉强还算正常的鬼魂缩着膝盖坐在骨山旁,建来者是方邢水,鬼魂哆嗦着站了起来。
「这里发生什麽了?」方邢水开门见山问道。
鬼魂很慢地摇摇头,过了许久才开口:「前阵子有个活人进来这里,他身上y气太重,我们都以为是si在外头的游客。」鬼魂向着骨山迈开脚步,方邢水紧跟其後,一人一鬼攀着屍骨往上爬,一刻钟後来到了屍堆的正中央,一小块经人翻动的痕迹尚且新颖的空地出现在屍山顶端,四具背靠背坐着、被綑绑在一起的骨骸中央,立着根半人高的圆柱,即便是方邢水也无法明显看清柱子的模样。
「没有人注意到他,等我发现他有些奇怪的时候,他已经把柱子cha在这里了。」鬼魂站得远远的,似乎忌惮着那根古怪的柱子。「有些人看见他动了屍t,一气之下冲了过去,结果被压碎了。」
「压碎?」想像着鬼魂描述的怪异事态,方邢水不动声se,往疑似某种祭祀仪式的阵法方向又挪近了几步。
鬼魂半边烧毁的脸上带着一丝恐惧:「是啊,那个活人身上围着一圈黑se的雾,其他人一靠近就被那团雾给碾碎吃了。」鬼魂往山丘下方扫视,神se中余悸犹存:「先生,不知道您能不能感觉到,那柱子有点古怪,好像在x1收什麽;那活人来过之後,大夥都不正常了,我也试过把柱子拿走,但是您知道,我们碰不着yan世的东西。」
方邢水点点头、在阵法旁蹲下身,他没有贸然伸手,而是将手中的石块小心地靠上柱身。
「嗡──」石块碰上柱子的一瞬,方邢水只有隐约的感觉,鬼魂却清晰地看见柱子上缠附的黑雾被石块猛地一震,一圈圈白光以阵法为中心如涟漪般荡开,整个天坑都隐隐晃动起来,轰鸣声剧烈得令鬼魂急忙捂住耳朵,那声浪却是直直撼动灵魂,鬼魂难以负荷地跪倒在地。
方邢水握在手心的石块此时急速升温,白光刺眼得使他不得不偏头闭上眼。脚下的土坡微微震动,远处传来了砂石松动的细微声响,等到与石块相贴的柱子不再有动静,方邢水才睁开眼,将烫得惊人的石块塞回兔子玩偶里,回过头看向匍匐於地面的鬼魂、问道:「还行吗?」
鬼魂一时无法动弹,只浅浅点头示意。方邢水将注意力放到四周,发现方才的变动使天坑内淤积多年的沉厚怨气消去了一些,天坑外的夕yan微微照进了黑暗中。坑里的众多鬼魂们此时也都瘫倒在地,复原较快的一些鬼魂已经从地上爬起,向四周环顾的眼底一片茫然,好在神智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方大哥!」一名外型相当年轻的鬼魂跌跌撞撞地向方邢水跑来,正是以往负责与方邢水接头的鬼魂。「幸好你来了,方大哥,我都要吓得再si一次了!」
「阿原。」方邢水低下头,视线转向面前那矮了他一大截的年轻鬼魂:「你对这次的事有什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