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若也跟着云昭上去,压低声音问她:“你去哪里?!”
他今晚只是为了配合沈吟,做戏给许竹君看的,从没想过真给人瞧见,更没想过要毁人家姑娘的名声。他们已经给许竹君安排好了退路,若是竹君肯松口,就连夜把人到城北的姑塔寺里。那是一处尼姑寺,离许家也并不远,面对儿女情长之事,去求菩萨指点迷津倒也显得合情合理。
至于许竹君为什么肯松口,不外乎一次又一次地对某人失望了吧……
她拼了那么多力气朝他走了许多步,她以为自己能够一直走下去,可是都走到了最后一步,沈吟还是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甚至……甚至为了让她嫁给旁人他不择手段。
她忽然觉得自己心里面的情意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她又何必强求,何必垂死挣扎……
她倒在云昭怀里,面容还是那样的苦涩,哪怕是没有知觉了,心脏还是漫溢出一阵子酸苦来。
云昭只是淡淡地望了身后跟来的那人一眼,平静地威胁道:“去你家,最好别跟着我。”
顾文若:“……”
去他家还不让他跟着,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问候
燎燎火光在城西那边染透了半边天,云昭站在高出的房檐上,只朝那边淡淡地瞥了一眼,便又匆匆回过头去,往六合巷的方向奔去。
由于六巷七街之间的瓦舍排布得很紧密,几乎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就已经从西南角到了东北角。
云昭怀里还抱着一位姑娘,极为轻巧一个飞身就已经落进了那座熟悉的庭院。顾家的院落并不算特别昏暗,似乎有人专门留了两盏小灯,不知道是等谁回来呢。她环视四周,还是推开了客房的木门,伴随着一声轻轻的木门“吱呀”
声,她紧接着又抬脚关上了房门,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没有丝毫耽搁犹豫,云昭快步走到床榻边,放下怀里的人,如释重负一般舒了口气,这才揉了揉自己的臂膀。近来好些日子疏于练习,如今抱着一个柔弱的姑娘竟然都有些费力了。
夜色已深,云昭走出门时还听见了几声猫头鹰的叫声,或许是由于院落的油灯凑巧燃尽了,乍一出来外面有些昏暗无光。借着下弦月的月光,也只能隐约看见枝叶稀疏的小树透着斑斑斓斓的黑影,再配上幽暗天外的奇异咕叫声,显得整个秋夜都有些苍凉孤寂。
云昭的心中莫名升起了一些不详的预感,这感觉颇为奇怪,毫无来由地令她心头一紧。
仿佛行将踏出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
许竹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算不上舒服的硬床上,身上的被子甚至连个花纹都不饰,白皙的粗布样式,若不是这整间屋子都有些书香气派,她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丢到什么野地方去了。
整天锦衣玉食习惯了,许竹君哪里知道野地方的人都过着什么苦日子,甚至哪会有御寒的被子给睡。
当然她是想不到这些的,她只能打量一下自己如今的处境,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什么错事。
她狠狠地在心里懊悔了一下自己的那番做派,又重新紧张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云家吗?
许竹君扶着自己落枕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疼得极厉害。她翻下床去,心也跳得很快,她尽量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听了听外头的声音,这才轻轻打开了房门。
刚要迈出一步,便有一位小丫头笑着瞧着她。
一身玫红色的衣裳衬得晚儿有些俏皮可爱,她扎着两只发髻,笑起来眼睛像是月牙一样。她的声音也娇俏亲切,热情地问候道:“许姑娘醒啦?我家姑娘正在屋里等着您呢,昨晚睡得可好?”
许竹君的神情似乎很是疑惑,“你家,姑娘?”
“哦!”
晚儿压低声音说:“就是顾夫人呀,大人不在家我才敢这样叫,若是给太傅大人听见了定然免不了一顿责问。”
“顾夫人?”
这令许竹君更加迷惑了,“我昨晚不是——”
晚儿及时截住了她的话,解释道:“许姑娘勿怪,我家夫人并非不想与姑娘彻夜长谈,只是她身子骨实在病弱,这会儿才刚起来。请许姑娘放心,晚儿已经跟贵府去过信儿了,相国大人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这话犹如五雷轰顶,许竹君的面色骤然煞白不已——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昨晚的疯狂举动。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又黯然下去,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那个人。
她问:“可以让我见见你家夫人吗?”
“这边请。”
许竹君跟着晚儿绕过曲水流畅的小亭子,才来到东院,东院的墙角处种了一株银杏树,树叶金灿灿的,像阳光一样,秋风吹过,落叶纷飞,也像阳光一样漫洒开去。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建造这座庭院的匠人也是费心了。
不过许竹君没心思想这些东西,她满脑子都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和这个丫头口里的顾夫人。
怎么听她的意思,是自己来找的这位顾夫人呢?可是她并不认识什么顾夫人。
她心里的迷雾在见到云昭的那一剎那便顷刻消散去了——这张面孔可太熟悉了!
虽说她昨晚见到云骁的时候四周昏暗得要死,可好歹也看清了他的五官轮廓,大体的模样还是有印象的。而自己面前这位面容苍白,不住咳嗽的姑娘,与昨日那位简直太像了!
许竹君早就听说过云骁的这位病弱妹子,可惜她的病名实在远扬,因此也没有机会见过,就连圣上赐婚一事她也只是听凌千秋提过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