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师兄安慰他,师兄弟之间不能只在意功夫,有时候也要看看外表。于是他更抑郁了。
阿八觉得王九肯定有八百个心眼子。他虽然总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表现得很乖。会哄得师父很开心,会舌灿莲花让香客多多掏钱,也会对着师兄们毕恭毕敬——不过较量之时从不手软。
但阿八知道他是最六根不净的那一个。他厌倦师门清苦的生活,总是贪恋尘世繁华。阿八发现过一次他下山赌钱,但他拿钱买了两斤猪蹄请阿八吃。阿八觉得王九挺浑的,自己做了错事,还想诱惑别人破戒。
后来小拾出现了,阿八觉得王九还行。
那才是个真正的混世魔王。
王九只作自己,小拾作别人。
两岁开始招猫逗狗,初见雏形;五岁把九师弟买给她玩的炮仗丢到了二师兄的被窝里,气得老人家拿着拐杖追了半座山;八岁开始学会惩奸除恶,但次次下手狠辣导致后患无穷;十二岁的时候出落成一个美人坯子,然后戳瞎了村庄里一个老色胚的眼,虽然对方全责。
十五岁……阿八想到这就一拍大腿。十五岁的时候真是天塌了,她开始犯色戒了!
十五岁的小师妹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谁路过都能挨上两爪子,但王九只要一伸手,她马上收起所有爪牙,靠在他身边,脸红得像颗樱桃。
阿八向来迟钝,当他都注意到的时候,这两人眼神都快拉出丝了。他觉得师门完了,这次真完了。更可怕的是,师父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师兄,我觉得这个门派不太正经。”
“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头子就不是什么好人!想当年他骗我拜师的时候啊……”
阿八忍住了没吐槽二师兄比师父还要大十岁的事情。
“五师兄,我觉得这个门派不太正经。”
“八师弟。”
五师兄微笑着,淡淡然抚摸着阿八的光头,“你这是开悟了啊。”
“六师兄,我觉得这个门派不太正经。”
“我承认我昨天找借口给豆腐西施送了两筐菜,但你也不用这么上纲上线吧?”
“七师兄,我觉得这个门派真的不太正经,真的真的。”
阿八已经吐槽到疲惫。
“哦?”
七师兄忙着刷锅,“人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动情是什么稀罕事?”
“那我也跟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她怎么没对我动情呢?”
七师兄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把刷锅水端到了他面前。
爱情真是一个让阿八搞不明白的东西,小师妹难得地收敛了两年,师门所有人过了两年消停日子。然后她十七岁了。
阿八每当想起三年前发生的事,他的胸口就像被人狠狠砸了一拳,痛苦得说不出话,却又无处可发泄。
那天九师弟浑身是血,师父勃然大怒。他和六师兄上前阻拦被师父用内力震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小师妹明明承受了师父好多下攻击依然死死抱着师父的腿不撒手,她吐的血把师父的裤子都染成了红色。
二师兄拄着拐杖到来,跪在了师父面前,师父似才清醒过来。
下山采买才赶回来的五和七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小师妹伤得很重,但她是真的倔啊。第二天醒来她什么也不顾就往外走,她说他一定受了很重的伤;她说她以后都会听话,只再允她任性这一次;她说求求师父,不要让他死。
师父说,
忤逆师长,罚三十戒棍。
所有弟子跪了下来求情,都没有拦住师父亲自执刑。
碗口那么粗的棍子啊,打了二十一下就断了,不过小师妹的腿也断了。阿八一开始还冲上去挡了一下,被师父一脚踹走。
阿八皮厚,只躺了三个月。
小师妹躺足了一整年。然后又养了一年,练了一年。
小师妹动弹不得的那段时间,师兄们请了纪婶来帮忙照顾,纪婶在小师妹刚被捡回来的时候就照顾过她,拿她当半个女儿。看见了小师妹的伤势,她几乎哭背过气去。
然后就在师父房门口开始骂,天天骂,什么难听骂什么,直把师父骂去闭关。师父闭关前派了七师兄去做任务,算是让他逃过一劫。
因为纪婶开始骂他们几个师兄,说他们孬种,做师兄的连小师妹都保护不了。纪婶每天除了照顾小师妹就是站在大家门口骂,还挺讲规律的,二五六八转着圈骂。几个武功高强的大男人一点办法都拿不出来,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纪婶骂得全都对。
后来是小师妹喊她别骂了,太吵了。
小师妹躺着的那一年,只说了那一句话,看来是真嫌吵。
其实在出事之后的那三年里,小师妹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阿八经常去看她,每一次她都靠在窗前,怅然若失地看着远方,一言不发。她的生命被付之一炬,只留下无解的煎熬。
小师妹走的那天,倔强地笑着,她说自己是去执行任务了,经书和武功,她至少会抢一个回来。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她大抵是不会回来了。
后来一个初春的清晨,阿八一如往常在门前扫着夜晚堆积的尘埃,抬眼看去,纤细而又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前。
她笑得一如离开那日,倔强又忧伤,说自己完成任务回来了。
雨濯春霁,万物和光,可她是去岁的雪,不应来到这个春天。
月色撩人
信一冲进暴雨中抱起颓然倒地的阿暮,她湿漉漉地贴在信一胸前,双眼紧闭,安静得好似睡着了。
信一心道,一定很累吧,不自觉搂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