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从清远回到京城一路耗时一月整。
一整个月的时间里,皇家仪仗队的最末尾,始终有一红袍男子驾马随行,跟了整整一个月,队伍停下休整,他便也停下原地休整,队伍继续赶路,他便也赶路,若行至驿站歇息,他则在驿站外拴绳扎寨,既不进驿站,也不离开。
就那样一路远远跟着。
既不说话,也不与任何人交流,冷漠得让四周寸草不生,让一切生物不敢靠近。
陛下也不曾派人驱赶。
有几次陛下身边的大红人邓公公亲自过去送了食物,却既不推拒,也不接受,等到再次启程时才见送去的食物全部原封不动的剩在那儿了,久而久之,邓公公便也不再自讨没趣。
队伍里私下探讨着这位的身份身世,有人消息可靠,打探出来了一些小道消息,只道是陛下在外的私生子,养在沈家,原是要回京受封皇子的,结果因一个女人与陛下闹掰生了嫌弃,彻底断了自己的通天之路。
大家私底下议论纷纷乍舌,最后得出了一个最终结论便是: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
回行队伍到达郊外行宫时,已有不少官吏前来迎候,恰逢到达当日突降暴雨,妖风阵阵,于是魏帝决定在行宫避雨一日,待雨停再回京。
百官在雨中恭迎陛下,以及陛下自江南带回来的美人。
在华盖高举和百官的跪拜下,万万人之
上的魏帝淡淡叫起,身侧的柳莺莺缓缓抬头,只见百官尽数匍匐在她的脚下,这一刻,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只觉得昔日在万花楼厨房里被人欺压打转的那个红儿,后来摇身一变成为了江南第一名妓的红拂,以及云城别苑里藏起来不敢示人的柳莺莺,还有沈家寄人篱下、伏低作小的柳姑娘转眼间已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了。
“恭送陛下。”
她伴在魏帝左右,转身与魏帝一并步入行宫。
转身之际,不经意抬眼朝着远处看了一眼,只见倾盆的大雨下,远处雾气弥漫的尽头,好似一人一马一动不动的立在那儿,任凭大雨滂沱倾泻而下,不躲不避,渐渐与水帘暮色融为一体。
隔得太远,已看不出具体面容,只依稀看到一脸的络腮胡,像个征战数月的草莽将军。
早已与印象中那位谪仙清冷公子判若两人。
人虽看不清,却能感受得到,对方一直看着他们这里,死死盯着。
柳莺莺不过淡淡扫了一眼,而后,挺直腰杆,在百官的拥护下,若无其事的与魏帝一步一步踏入行宫。
大雨下了一整晚,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迹象。
行宫轩丽奢华,是柳莺莺毕生见过最富丽堂皇之地。
沈家已是古朴流芳了,可跟皇家别苑比起来,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只见肉眼所见之处,无不金光闪闪,就连地下踏的地板,都是用玉石镶嵌金线打造而成的,一块砖石,怕
都比当年她的卖身钱贵了千倍万倍罢。
难怪人人想要攀附高门,不怪人人虚荣,实在是高处显赫,富贵,有着登峰造极的景观和享乐啊。
入秋的夜有一丝凉意,再加上秋雨的浸染,微微透着几分严寒。
行宫的宫殿金碧辉煌,室内点着长明灯,地下烧着温热的地龙,在这样的住所住上一辈子怕是都不会无聊罢。
宫殿之大,从这头走到那头,都需要消耗不少的体力。
柳莺莺站在窗前观雨,一站便是小半个时辰。
行宫的宫女认定了她将要飞黄腾达,各个悉心伺候,光是站在这里这一会儿,已送了三拨东西过来了。
第四拨来时,柳莺莺抬眸看去,才见来的竟是桃夭,桃夭拿了个汤婆子过来,冲着柳莺莺道:“姑娘,外头雨大,当心着凉了。”
说着,忙将汤婆子塞进了柳莺莺手中。
金色的汤婆子外裹着一层套子,用料极为软绵,抱在手中暖和又柔软,皇家之物,果然好用。
柳莺莺抱着暖了下手,却见桃夭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柳莺莺扫去时正好看到她将什么东西往身后飞快一藏,见她看来,桃夭还欲遮掩,柳莺莺便随口问道:“藏了什么?”
便见桃夭支支吾吾的将身后之物拿了出来,原是个与柳莺莺手中一模一样的汤婆子。
柳莺莺见状,随口道:“傻丫头,你若怕冷,直接去屋子里头歇着便是,里头烧了地龙,何至于跟我一块在这
受冻。”
又道:“我不怕冷。”
说着,便要将自己手中这个汤婆子一并给了桃夭取暖。
却见桃夭没有接,而是支支吾吾踟蹰许久,这才开口道:“姑娘,我不冷,这个汤婆子奴婢是想……是想——”
桃夭说着,忽而飞快看了柳莺莺一眼,半晌,只将心一横脖子一梗鼓起勇气道:“外头雨大,奴婢方才出去瞅了一眼,大公子……大公子还在外头淋雨。”
桃夭鼓起勇气说着,说完又有些胆怯,声音越来越小道:“这么大的雨,人怕是定会淋坏的。”
桃夭小心翼翼地说着,说完,忙去看柳莺莺的反应,却见柳莺莺神色与平时无异,然而不知为何,桃夭却莫名有些担心和心慌。
伺候姑娘这么久,无论身陷何处,姑娘都向来泰然处之,神色自若,便是遇到天大的难关,她也能一笑而过,豁达自在的很。
可是,自有孕以来,桃夭敏感的察觉到其实姑娘一直不大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