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淼有一张很好看的脸,因为那张脸,林燚其实在贺淼转学之初,就注意到了这样一个人,但是,他却几乎从未从那张脸上看出浓烈的情绪,就像是一尊被搁置于壁龛里的神像,带着一股子无悲无喜地态度,俯瞰众生……似乎对谁都温和有礼,又似乎对谁都冷漠疏离。
因此,在十八岁那年的生日宴上,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贺淼了,他还是会被乍然出现在他脸上的那一抹笑容惊艳,因为那就像是划破暮霭的一缕天光,明亮湛然,是林燚从未见过的璀璨。
林燚从未想象过,像贺淼这样的一个人会流泪……也很难想象,在荧幕和舞台之外,是什么会让这样一个人流泪?
脖颈处依然残留着温热的触感,与以往不同的略重的鼻音,稍显急促的呼吸……这一切都在告诉林燚,那不是他的错觉。
骤然被如此浓烈的情绪裹挟,浓郁的薄荷气息缠绕在身体周围,林燚恍惚想着,是因为我么?
笑与泪,皆是因为我么?
——我竟然在贺淼心目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重要到他竟然打破了以往二十余年的行事准则,重要到他将狼狈而又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了我面前。
--
混乱的思绪间,贺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些难以忽视的颤抖,“等等,可以吗?我可以解释。”
语气带着些祈求,让人难以拒绝,林燚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终是应声,“好”
。
“或许你不记得了,在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见过面,在你家市郊的那座别墅里。那时的我,其实就很想与你做朋友了。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不得不到江城读书……等到高中,我再转学来京海的时候,你已经有了很多朋友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加入你们。”
贺淼似乎陷入了幽远的回忆中,一边思考,一边讲述着那些往事,语速有些慢。
顿了片刻,耳边传来一声轻叹,贺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沮丧,“总觉着,在没有我参与的日子你,你也一样过得很快乐,你有很多朋友,有很多想做就可以立刻去做的事情,永远充满活力与朝气。”
“而我,与那样的你和你的朋友们格格不入。我们几乎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极端”
,贺淼似乎轻笑了声,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年少时的自己,还是在嘲笑荒诞的过往,“那时的我,曾天真的以为,我只要这样远远地看着,就很满足了。就像是,只要是站在阳光下,就能感受到温暖。”
“后来,你们家给你办生日宴,给你所有的同学、朋友们都发了帖子,却唯独没有我的……那时,我发现,我嫉妒了。”
耳边浮动了一股热气,他似乎还是很不习惯这样剖析自己的往事,贺淼又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到,“我花了些功夫,从你的的一位同学那里买来了请帖,或许你会觉着很可笑,或者说是虚伪吧。”
“我其实也没有想好,去你的生日宴,能做些什么,本来的打算是坐一坐就离开的,却意外发现,你向我走了过来。你可能不相信,我那个时候真的感觉很高兴,原来……你也是愿意与我做朋友的。”
“后来呢?”
林燚忍不住插嘴,他肯定以及确定,即便是两个家族之间有些旧时的矛盾,但是以他一个颜狗的素养,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他与贺淼会是不错的朋友。
“后来啊?”
贺淼叹了口气,忍不住将林燚抱的紧了些,似乎是因为回想起那天的事情,连语气里却带出了些笑意,“你拉我去画室,说要请我做你的模特,我虽然心中有些……”
他停了停了,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有些不确定到,“大概是有些羞愤吧?可是还是不忍心拒绝。毕竟,你可是我觊觎了许久的——朋友。”
林燚想了想,这说法倒是与他梦境之中的画面十分吻合,是他先动的手,拉住了贺淼的手腕,而后两个人才一起去的画室。
因为回忆起愉悦的事情,贺淼的情绪都好了几分,“到了画室,你突然开始动手动脚,甚至想要来解开我的衣服,那时……我才发现,原来你是醉了。”
林燚感觉脸有些热,低了低头,别人醉了都是解自己衣服,他倒好,醉了解别人衣服。
不愧是他,满级颜狗,见色起意。
似乎是发现了林燚的不自在,贺淼的唇齿间溢出了一声浅浅的笑意,却仍没有停止的意思,他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发现竟然误会了,是白高兴一场,我确实是有些恼火的。”
“所以被人发现咱俩之后,你就没有解释就离开了,默认了是我酒后乱那啥?对你欲行不轨?”
林燚愤怒抢答,怒火再起,忍不住一个肘击再次捣向身后的贺淼。
不过林燚刻意收了点,力度比之方才轻了许多,与其说是打架,到不如说是打闹。
贺淼装模做样地闷哼一声,就势放开了林燚,转向他的面前,双手搭在林燚的肩膀上,认真的看向林燚的眼睛,“不是,是因为……”
看着贺淼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模样,林燚愈发好奇,“因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起了欲|望”
。
“欲|望?”
林燚重复了一句,看向贺淼。
此刻,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像是被泉水洗过一般,明亮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眼尾的绯红尚未散去,眼睫扑动着,像是有些羞愧,却还是克制地没有移开眼眸,看向了自己。
定定地看了贺淼半响,而后看见他的耳尖肉眼可及的红了,林燚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贺淼指的应该是身体上的欲|望,大约就像他前两天起床时的那样。